【未逢花期07】“鸭子”
人生里的每次悲伤都是为自己挥霍的快乐还债。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第一次见她是在高一军训,我在队列示范班,最后一天阅兵式,全校都在看我们十几个人踢正步。当时她是礼仪小姐,站在主席台上面,踮着脚尖,甩着长发。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站在我旁边的哥们用手肘捅了我一下,说,HEY,你看那个,那个,踮脚尖的那个。
我看了一眼。
高一我们是同桌。
她刚开始不爱说话,矜持地笑着,总感觉饱含歉意。但是她一开口,就在不停地推翻我们对她的第一印象。“我有玩CS。我有玩地下城。嗯,我都有玩。对,我可厉害了。是啊,你们玩的太少了,这些我都有玩过。”
我们邻座三人,集体吓尿。
她家教严。比我还严。她的QQ里一度没有男生,她的QQ密码一度与麻麻分享。人说横看成岭侧成峰,但你就算是倒立着看她,她也还是一只小家碧玉。
但她不是。她是个腹黑怪。
有话不说,偏爱暗示,扭扭捏捏,拐来拐去。要是她有什么心里话要讲,偏偏你猜不出来,她就会说,没有,然后死不开口。
所以后来,她说了半天,我才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总爱叫我鸭子,这让我很纳闷。因为我不大好确认这个名词应该解释为一种动物还是一种食物还是一种稍有些特殊的职业。我问她,她说,“没有。”
我总在路上见到她,她踮着脚尖,甩着长发。我叫她的名字,她停下来,又踮一下脚尖,转过头来看我,然后说,
“鸭子。”
印象中只要两个人走在一起,就总是我在说,她在听,一旦我有什么问题问她,她就停下来,踮一下脚尖,落后我两步,说,鸭子。我无奈地一笑,她就又追了上来。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爱看人的眼睛,所以我早就知道她的意思。但我有时看不到她的眼睛,她总是在躲闪,低下头,抑或斜视旁边。我有时会说,喂,专心听我讲话好不好,然后她就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到我低下头。然后她踮一下脚尖,说,
“鸭子。”
高一时的运动会,那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运动会,以前我从未在运动会得到过名次,但是那时我却得了13分。200米不要命地跑,穿着普通跑鞋,旁边一排的钉鞋,我当时看着终点,那里有我的同学,有我的班主任,他们对我太好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然后我看到了她,她拿着水杯,抱着我的外套,她站在起点,踮着脚尖,她看着我,她举起我的衣服朝我挥手,我听不到她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鸭子,快跑。
我咬着牙冲过重点线,第三名。然后我猛的停下来,我回头找她,我看到她从人群那头小跑过来,她的头发乱了,她抱着我的衣服,她伸手把水递给我,我接了过来,蹲了下去。
我真的不想说,我蹲下去的时候哭了。
如果以后我的妻子能这样待我,真的就够了。
高考完我过十八岁生日,请她,她没来。两天以后她联系我,说,有礼物。早上八点,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学校,看到她站在烈日底下暴晒着,忽然有点心疼。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我说,急着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