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甜蜜的(2)

NAS的记录最后提到了模因污染的猜想。那句话是以言语组成的病毒，一种能够传染的理念，当人理解到它的含义，意识也随之被篡改。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我在手机里录了这句话，一边走一边循环播放。腐烂中的尸体随处可见，得亏我准备有口罩。夜晚前所未有的纯净，静谧的黑暗笼罩四周，一座座高楼便如巨人死后留下的骨架。天穹里缀着几点闪烁的星星，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
中世纪的鸟嘴医生以造型奇特的面具和长袍保护自己，他们在疾病与死亡的迷雾里穿行，被幸存者误以为是死神的化身——如果现在有人在角落里窥见我的身影，他大概也会把我看成死神。
我的计划很简单，模因的传播也需要媒介，那个媒介必然还留在某处。单纯目睹自杀还不足以让我被感染的话，直接接触媒介也许有效。
大海捞针会有结果么。愿神保佑我。
3
我不记得中央干道有这么长，又或者这只是路况糟糕下的错觉。明明已经走了很久，我却没有什么实感。
活下去的理由有很多，结束也一样。死亡，自然之身的解体，应当顺从的厄运，我现在的活动也只是为了加速这一必然性的到来。汽车的残骸里有尸体，路边有尸体，还能分辨人形的，只剩一摊组织的，我和他们殊途同归。
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许多选择，一条又一条路都通向不同的地方。但最后我才意识到，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只有死亡，它让我真实的存在，不再是海洋里的水滴。
如果没有这场自杀浪潮，我应该还有三天出院。
干道被彻底堵死，我决定借道建筑。
继续轨道里的生活，然后在某一天再一次停顿。海德格尔说，只要在此生存着，它就实际上死着。
扶梯一层又一层，我花了好些时间判断方向。出口在另一侧，光柱打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一片白。
空白……空无……零。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我停下脚步，手电的光闪了闪，归于黑暗。凝视深渊之人，深渊也会看你——而凝视空白之人又会看见什么？
那是由言语组成的病毒，人若是理解其含义，意识便会被篡改。我以为死亡是自发的盈满，祂却把一切都归于虚无的空白。那时我切开了手腕，浴缸里的热水逐渐变红，濒死的幻境里没有回马灯，只有空白。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我为何朝着顶楼进发？最后一层台阶尽头的门锁着，管理员的尸体靠着门。我从他身上翻出钥匙，拧开门。跨越门槛之际，他对我说：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我向来找不到延续生命的理由，它干瘪乏味，推动我前进的更像是惯性，群体的惯性。这样的生命起不也是空白么。
现在它们都已归零。
4
这场荒诞剧以平静旧日的崩塌作为自己的开幕。地球是舞台，曾在这颗星球上活过的一千一百亿人类是观众，仍然还活着的七十亿充当演员。
黑夜里升起白色的太阳，它并无温度，只有冷的白光。我鸟瞰白光里的城市，它们都已归零，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从未存在之物吞噬了所有，让它们和自己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