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甜蜜的

1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一切的开端，这场荒诞剧以平静旧日的崩塌作为自己的开幕。
从药物带来的沉睡中惊醒时，我看见病房的玻璃窗支离破碎。
病友们都盯着病房里唯一的小彩电，插播的紧急新闻说这附近有化工厂爆炸。屏幕里低头念稿的主持人忽地抬头，神情漠然。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的中性笔，用力戳进喉咙。
画面中断于此，尖叫声自外面传来。巡房的小护士捂着嘴跌坐下去。她满头满脸都是血，脚边是割开自己动脉的护士长。
病房瞬间沸腾。两个输水的小伙子拎起输液架就跑出病房，落在后面的那个突然驻足，抡动铁架一下又一下砸自己的头。
“然而他们都已归零。”
他以模糊的声音说完，倒在病房门口。
这算什么。真实到过分的梦？一个自杀未遂者躺在医院里，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在自杀？
颅骨被钝器击碎的声响犹在耳畔，空气里还有甜腥的气息。我把它深深吸进肺里，这诚然是血的腥气，一如几天前我切开手腕泡进浴缸后涌出的东西。
最后的昏沉也被我赶出身体，我拔下针头慢慢踱向外面。每一秒都有新的噪音，尖叫，警报，和爆炸——我从窗户看下去，街道上追尾的汽车连成扭曲的蛇，黑烟从火光中升起——行人成群结队走向燃烧中的残骸，变成一支支行走的火炬。
地平线上浮着鲜红的太阳，这只赤色的眼睛静静凝视着死亡阴影下的城市，染红天际的云和鳞次栉比的高楼。
美的就像天国。
2
然而它们都已归零。
这似乎就是人类文明的末路，一场整个种族的集体自杀，一句简短的死之祝词。
官方第一时间给出的解释是一种能够传染的精神疾病，那位发言人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把话筒塞进喉咙。所有交通工具全部中断，维持秩序的军队集体吞枪，失去控制者的武器将城市点燃，少部分暴民选择了物理意义上的飞蛾扑火。
社会秩序就此土崩瓦解。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寂然无声，它从没有现在这样安静过。
我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迎接今天的落日。
离开医院后的第一百八十三个小时，网络服务中断。不过我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来自NAS的研究记录。苗头在几个月前便初见端倪，小规模的自杀事件起初零星分布在全球各地，唯一的共同点是自杀者都以这句话作为遗言。
饮用水，压缩饼干，手电，小型救急包。我收拾好背包，从衣柜深处翻出阔别已久的冲锋衣。也许还有像我一样没被影响的人，但我没兴趣联系他们。
我更在意那位冥冥中引导了这一切的死神。如今我的生命依旧没有美好可言，我很乐意念出祂的祷词，恳请祂降临于我。第一次结束我的生命尝试中，我只看见了空无一物的虚空，而现在却有这样诡谲的死亡。
可祂没有。我只能自己去寻找祂。我是这片巨大墓地里的幸存者，妄图从尸骸间发现死神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