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名(2)
吃完饭挪到连廊木椅上仰卧的我,脑子里再一次思索着这些问题,可想而知又是一番无用功。人就是这样的生物,群居给了人生存下去的必要扶持,同时也给本来独立的人格套上了不可摆脱的枷锁。我时常想要是能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该多好啊,虽然听起来太不近人情,但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可稍微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尚且不说难以割舍授之身体发肤的父母,人脱了群是很难活下去的,何谓人?人与人的错杂纠缠,是塑成人的基本。就算超然如李修缘,虽已经断去养育之俗的关系,仍然无法于人情中解脱,他的入世姿态是一例证,就连他所读佛书也能当做一证。读书讲到底就是与人交谈,区别在于这一行为的完成是在精神上的。如此看来,看起来超凡脱俗得大和尚,也仍然是活在人群中,只不过他们的纠葛对象更多是曾经坐卧于佛堂的前贤而已。而且我一直不大能理解佛家的精神内核,他们看起来是想通过“五戒十善”等来泯除人性里的恶根,极度压抑人的本性欲望,企图回归到一种混沌的朴质状态,达到内心平静。
看起来好像完全把自己与世间隔开来。但就中国本土的佛教而言,他们始终是抱着一种很积极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济世心态,脱不了人情。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了吗?看来佛家对于“七情六欲”,怕是只除掉了“欲”而已。就我理解来看,单就对于脱离人情的执着,佛家是远远不及道家的,至少自然无为的道义没有佛学家们的那种自相矛盾。想来想去,我反倒是释然了,圣贤尚且无法打理清楚的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既然无计可施就听天由命吧,目前来看是不能立马回厅堂去和父母打照面的,夏日炎炎又实在不想动弹,不如先在此小憩片刻,指不定能像庄子一样,稀里糊涂睡着后,变做蝴蝶翕动薄翅游荡作乐去。打定主意,我便怀着重重心事,换成侧卧的姿势在长椅上闭合了双眼。
在长椅上昏睡了不知足够不足够一个钟光景,我便被脸上掠过的丝丝凉气惊了起来,化蝶美梦终究是没能做成。伸手摸了摸脸,三四滴雨珠随即散在了手掌,湿漉漉一片,清凉感觉如出一辙。起身环顾四下,再伸出头往屋檐外看了看,头顶尚且还能见些许天光,再远点的山头上早已像泼了墨般完全暗淡下来了。原来是下起了雨来,虽然雨帘还没拉扯到这里,但早到的风带多少来了些心急的顽童,特地来挑逗我这个无所事事的懒汉嘞。南方的夏天总是让人无可奈何,前一刻还清朗透明的天气,霎时间就能翻了脸,给正在享受太阳温泽的人们当头来一顿急风骤雨,然后等都躲闪开去找到落脚地方了,忽又云销雨霁,继续露出日头炙烤起狼狈的芸芸生灵来,气得人禁不住跺脚磨牙。类似的“恶作剧”重复地在每日午后上演,天老爷乐此不疲,虽感到受了愚弄却又不得要领的生灵们,也只能忍气吞声顺时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