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名
想来也确实如父亲所说一样,马上我就要离开学校,混日子的时间眼看是不大多了,前脚后脚走出校门,就不能再指望父母,我也没打算做那样的窝囊之徒,得靠自己讨活路了。但我对于自己前程的考虑,就目前看来远不及父母那样急深苦切,好像完全不上心似的,不过要真这样认为实在是冤枉了我。我并非不希望自己有个光明有作为的生涯,只是无论怎么想也弄不清光明和有作为到底应该怎么样算才好,没把这个弄透彻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第一步的。光是想这个问题已经够费神的了,哪里还有闲余顾及其他,所以我觉得父母大概没有能够理解我的难处,才会如此伤害我的心,这样一来脑子里刚产生的点点羞愧之意,立马被一种由受到误解所产生的遗憾及不满的心情所摧毁、占据。
抱着这样的想法,食欲瞬间就回来了,说到底我大概是没有过错的,于是乎复又心安理得地咀食着二老离席后依然温热的饭菜。父母的缺席自然就带走了压力的源头,我不用兢兢业业地端坐着听高高在上的“训言”,也不用讲究饭桌上诸多尊老的礼数,所以这顿开头并不太称心如意的午饭,到了最后却尝出了同以往不一样的好滋味。想到这里,突然就有了种独自坐在学校南侧门外的小酒馆里的感觉,好像它家店铺挂在挑檐上的亚麻布酒旗,现在就摇曳在我眼前。那里真是个自在去处啊,在校闲适时我总是自己跑去那里喝烧酒,习惯性地挑个偏僻角落,要上牛巴半斤,花生一碟,烧酒七两一盅,不搭理人也没人搭理,就自斟自酌,逍遥自在熬过一个下午或随便什么时候。早知道返乡会遭逢如此伤脑筋的事情,倒还不如多留几日,多喝几顿惬意小酒嘞,那多快活呀!我不由得考虑起来,要不要早点返校,最好是明天就能安稳地躺在学校宿处。
可想是这样想,立即付诸行动买第二天的车票北上而去,是不大可能的事。首先财政上来说已经不大现实,买车票的钱倒是够的,但离家而走之后还有月余才上课,要真这样做了,期间所有食宿花费都得我自己一人想法子解决,被触怒的父母没有理由给我任何支持。不过这个问题好像也不难解决,花点力气找份兼职应该能勉强坚持下来,多吃点苦罢了。真正的原因是我不大乐意去伤害父母对我的感情,虽然照目前的状况来讲,他们已经被我的“无作为”给气得不轻。父母是很传统的人,书虽读得不多,对我没有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类的大希冀,但仍然是希望我能走他们、世人认为的那种“仕途”之路,以此达济周邻、光耀门第等等。我从未怀疑过他们对我的爱,但我也很早之前就领会到了,他们希望我成为的是他们未能成为的那种人,间接抹杀了我选择“成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