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云

快来了。
昏黄天边浮现一丝漆黑，炽热的空气微微骚动。
我再次检查紧紧系在腰间的绳子，不放心，又打了一个结，试着用手拉一拉，绳所系残骸纹丝不动。
倒塌的建筑物，大半被埋在沙中，沉默不语。
无论多少次，紧张感是不会少的，反而会不断滋生。
已经没有什么唾液了，我还是下意识地咽口水，用焦躁的舌尖摩擦过干枯的上唇。
我将手探向背后，军用水壶滚烫灼手，却给人安全感。
起风了，沙砾扬起，冲刷在连体的面罩上，发出淋浴般的声响。
很久远的记忆了，上次洗澡。
温热的，清洁的，源源不断的水，从金属管——应该叫做花洒吧——里涌出，流淌在逐渐放松的身体上，能够赶走一天的疲倦。
漆黑之色逐渐逼近了，本来就受限的视野更加昏暗。
天地逆转，黑云为大地，大地为天空，黑云上生长出电光无数，如银树绽开，璀璨夺目。
雷声接踵而至，密密的战鼓重重地撞在身体上，震颤感伴随着穿透感。
耳塞只保护了耳膜，牙齿因身体无意识颤抖不断磕碰的声音混杂着沉重的呼吸声，在心底压过了雷声。
值得惧怕的，只有恐惧本身。
咬紧牙关，我将身子伏在地上，双手握住两把黄沙埋在胸前，就像是握住了熟悉的步枪。
呼吸平顺下来，颤抖逐渐停止，即使是虚假的，我已不是手无寸铁。
我被风卷起的衣摆，就是我的旌旗猎猎。
雷声越来越近了，地面也开始颤抖。
抬头，恍惚如深海，日光已逝，天威已至。
从类似于跪拜的状态立起，风压下我很难保持平衡，脚在疏松的沙地上不断打滑。
将脚整个插进沙里，我双手支撑着，将身体挺直。
黑云已经行进到面前，我更加清晰地看清每一道闪电的纹路。
是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我用食指钩住背上一个小小的拉钩。
迟疑片刻，一道闪电轰击在不远处的沙地上，火星四溅，只余一片焦黑。
身体又一次颤抖了一下，食指略有松开，又紧紧拉住。
战场上也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就可以致人于死地。
哪里不是战场呢？
只不过是流弹稍微大了一号罢了。
我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拔掉了拉钩。
布满补丁的巨大帆布帆从背包中散出，瞬间就被风吹满，下一刻，我的身体被蛮力扯离地面。
腰部收到的巨力让我一瞬间想吐出什么，胃部却空空如也。
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本能的恐惧让我头晕目眩。
迅速冲破了黄沙的阻隔，我来到了风暴的中心。
紧紧握住将我与帆连接的背带，一阵呼吸困难，几乎就要喊出来。
又是突然的巨力，腰部似要折断般咔咔作响
上升的势头在一瞬间就停止了，腰间的绳子派上了用场。
身体作为风与残骸间的拔河绳，在天地的中线左右摇摆不定。
高度逐渐稳定下来，我费力地调整呼吸，试图缓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