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袖(2)
更重要的是,按两周故例,旧朝遗室会被妥善对待,宋国便是前朝后裔,直到暴秦无道,子婴也没有被高祖杀死,可王莽既然要法后王,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的人,也就意味着他不会放过汉家宗室。
若这么说,董贤,怕是真活不下来。
“大概陛下不会理解什么叫作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王莽走到皇帝面前,侍女已经搬来了一个锦墩,王莽安然坐下,看了眼杯子上的琉璃嵌,又像是隔着杯子打量皇帝的表情。“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说了多少年,也没人真正做到过,老夫做到了,就是因为这个,老夫才能走到这里。当年在东宫教陛下习字的时候,老夫便说过,人至察则无徒,天子坐于金銮殿,自然孤独,那便该革了七情六欲,万事皆是如此,若无俗事打扰,何愁写不出上好的小篆,那时候陛下的字尚有些根骨,可袖子一断,骨头也就断了。一帝之威,竟予以男宠百般尊荣,说出去真丢尽了皇家脸面。陛下一件中衣,抵得一县赋税,千金博美人一笑,当真是幽王之风。”
两人今日的谈话若能公之于众,称得上雅趣,侍女暗暗道。皇帝比安汉公为周的开国之君武王,安汉公却比皇帝为周的亡国之君幽王,烽火戏诸侯,其间意味自不必言。
“虽说陛下并无文帝那般礼贤下士之心,也非武帝那般天纵绝艳之才,然陛下在位七年,天下还算安定,前些时日大将军又破了一路胡人,凯歌频奏;说陛下文韬武略也未尝不可。只可惜陛下宠信男色,给了他官职,给了官职不说,姊妹弟兄皆列土,自三皇五帝以来,商有伊尹逐王,秦有太后听政,外戚弄权不在少数,却没听说过男风侍人也得长久,董家势大,如今的数位皇子,难道有哪个能是陛下与董贤所生?陛下既不在乎后宫子嗣的清白,老夫也不必给陛下留什么念想了,陛下不在长乐宫的时候,老夫也算是把三宫六院的女人们都尝过了,骊妃娇小,何况叫声甚是好听;祁妃修长,一双腿忒费得把玩;甄皇后不能歌舞,胸前两团丰满浑圆,陛下的妹妹据说也极其貌美,可惜不得一见陛下,既然无所谓悖德,老夫问陛下一句,这悖德之事为何看上董贤? ”
你当然不知道,皇帝苦笑,闭上眼睛,深宫之人难得真心,帝王之家最是冷清,能得一个知己自不必求,自己与董贤的相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董贤善解人意,也善解人衣,一发不可收拾之后,自己已经食髓知味。
爱欲如附骨之蛆最为可怕,历来人主也从无为男宠断袖之说,只是当日欢好之后不忍心看到他睡颜兀醒,后宫之口未尽封死,结果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陛下不必担心,这篮子里,便是董司马,陛下大可与司马伴做一处,之后便可长相厮守了。”王莽言语温情,字里行间杀气盎然。
活人自不必放在篮子里,四百年前晋灵公杀人之后最爱剁碎了扔进篮子里拿去喂狗,话一挑明,皇帝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软软地趴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
王莽扬了扬杯子,这是决然要杀的讯号,酒洒于地算是点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