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袖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小了，屋里冷清清的，只有一点烛火释放着稳定的光芒。
堂前人年轻，身子骨看起来也极轻，与其说是身上长枷曳地，更像是那暗沉沉的木枷支撑住了他的身体使他没有倒下，他站在那里，不知何起，不知何止。
“大人，”门开了，纯黑衣着的身影走了进来，斗笠下能听得出是个女子，身后是一个巨大的竹篮，她径直跪下，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董家的地已清洗干净。”
年轻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身形颤了一颤，他努力抬起头，向堂上看，烛火照不到的堂上，是一片巨大的阴影。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坐在那里。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黑暗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并非人声，而是手指慢慢地敲着案几，声音的节奏恒定不变，在这压抑的环境下简直让人窒息，巨大而空荡的房间里声音被逐渐放大，像是鼓声一样砸在年轻人心里，他再也忍不住了，艰难地张了张口。
“安汉公？大汉可安好？”
这话说得隐晦。侍女这样想。
“安汉公，司马可安好？”
终究耐不住啊。侍女这样想。
“安汉公…”年轻人第三次喊出这个称呼时，已经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他第一句是问那个男人，这天下是否还姓刘，第二句是问那个男人，他还是否活着。
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吩咐着御膳房准备着龙凤筵，而一个时辰之后，黑甲军士包围了清凉山，他成了阶下囚。
梧桐庭外的黑甲军们手持的长戈可达丈五，腰间别着的环首刀整齐划一，身上的甲叶犹然带着水珠，脚下的泥泞竟无丝毫足印，显然是在雨里站了一个时辰。如此看来，坐在那里的还能有谁呢？
“你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天下人都不敢说出口；他的名字，天下人骂在嘴里，天下人却不敢写在纸上。
陛下，当真爱董贤？”男人身着黄袍，踱出幕后，手里端着夜光杯，略略照出他的容貌，那是张长者模样，看起来养尊处优，举止稳重雷打不动，口中说的话却听得人牙齿发冷。 
“安汉公，你当真要篡位！”皇帝脸色一青，似乎答非所问，又揣度了对方的几分心思，不由得如此喝破。
光还是暗了些，皇帝看不清楚，男人黄袍上的畜生，生的四爪还是五爪。
那黑暗中不动声色的男人，就是之前告老还乡，当今本应在新都养老的王莽。
站在众生顶端的那几个人，所考虑的更多是今后书上的那几页，若是董贤真死了，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只可惜煌煌大汉要亡在自己手里，后世史笔如铁，恐怕不会轻饶。一念及此，他心情有些灰暗，也不再话说三分，嘴上尖刻了起来：“大汉就多拜托王公了，获公子正年轻，也是武王的材料呢。”
这话说得算是有点意思，侍女无声地笑了，昔日周文王仁德而不叛商，其子继位牧野一战改朝换代，是为武王。
皇帝不傻，只是太年轻，他还看不懂王莽这个半百之人。
“王获已伏诛。”王莽戏谑地笑了笑，盖上了茶。“他违法乱纪，擅杀奴婢有违纲常。”
那可是你的亲儿子！皇帝的眼里有些震惊，有些不解，又突然惶恐了起来，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