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龙水仙·迟勤】再见芦苇荡

一.
独属于夏夜的蝉鸣在耳边打转，藏在芦苇间的小虫儿收起翅膀，歪着头，边聆听边爬到了叶子的尖尖，一直在向前看，罗勤耕顺着它的视线，只见乳白色的月光，正缓缓从九天银河流淌下来。
他和手里的小灯都愣站在这天地间，好一会才收回眼神，盯着坑坑洼洼的小路转过身，却发现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似乎要离他而去。
“哇！哇～”
这时候还有孩子在外边？
罗勤耕来不及细想，半撩起长袍走进了芦苇荡中。
他借微弱的灯光用手在重重芦苇中劈出一条道，摸索着向声源靠近，孩子的哭声越来越低，几乎被蝉鸣淹没。罗勤耕紧皱着眉，昏黄的光罩在他脸上，名为黑暗的噩梦已经被人类的脚步声唤醒，它慢慢地贴近小灯，一口将这点光亮吞噬。
罗勤耕突然停下，高高举起了灯，于是一个显眼的光罩忽地出现在芦苇荡上方，伴着芦苇叶互相摩擦的窸窣声，罗勤耕脸上的阴影蠕动似的扫来扫去。
他又把灯举高了些。
除了蝉鸣，他再没听见孩子的声音了！
“有人吗？！”
“啊！”
罗勤耕只感觉到脚踝一凉，便整个人扑进了芦苇的怀抱，小灯脱手，芦苇荡上的光眨眼间就消失在黑夜里。
“爹爹，爹爹…”
让心有余悸的罗勤耕庆幸的是，此刻正努力扒着他的腿往身上爬的，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个孩子。而他真正不能忍受的，是小腿肚子抽筋的厉害。
罗勤耕怕吓着孩子，只敢从齿缝泄出了点叫痛声。
“爹爹，救救我爹爹。”原来这孩子的话还有后半句，他翻过身，如井底之蛙恍惚地盯着天上的一颗星星，还没缓过劲，身边的孩子又哭闹起来。一向爱干净的罗勤耕无暇顾及他的长衫这时有多脏，忙支起身，抱过孩子轻轻安慰。
真要感谢一件事——感谢他是个专门和孩子打交道的教书先生。
“浮生，我们现在去哪？”罗勤耕勉强跟上孩子的节奏，见他拉着自己越走越里，疑惑地问。
浮生打了个哭嗝，回答他：“去找爹爹。”
前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罗勤耕不禁回头望了望，却只看见了高大的芦苇与暗沉沉的天，星星和月亮，不知哪去了。
“爹爹——”浮生突然松开他的手，径直跑出了视线，只有声音还能让他简单确定其方位。
月过中天，罗勤耕才再次找到浮生，他抬头，看见了天，低头，看见了水——对岸，是另一片芦苇荡。
浮生或许哭累了，靠着他爹爹睡得很沉。
罗勤耕撩开他紧贴额前汗湿的发丝，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这样，总好过让他吹冷风受凉。至于他爹爹，头上包着纱布，嘴角乌青，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罗勤耕慢慢地抿紧了唇，再往下看，他的手臂也打着石膏，绷带却已经散了。
浮生忽然不安地挣了一下，小手扑腾着要抓什么，罗勤耕将自己的手递过，果然是他想要的安慰。罗勤耕弯起腿，往怀里带了带小孩。
他爹爹就连裤腿都浸透了血，谁知道这人是怎样逃出来的。罗勤耕又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拍着孩子后背的手慢慢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