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三重(2)

“我要治病。”顾梓珩低低道，沙哑锐利的声音尚显出几分稚嫩来。
老鸨欣然答应，这样一个好苗子，出点血培养培养也是应该的。于是两方便这样顺顺利利签了身契，顾梓珩正式成了楚风馆的人。老鸨给他起了个花名，唤作玉锵。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对，可话到嘴边，却卡在了舌尖。他有什么资格反对呢，这样更好，皇家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名是他们的荣耀。可他不一样，他都已经卖身给青楼了，又有什么资格拥有这个名字，况且，以他如今的状况，这尊贵无比的名字只会为他招来更多的祸罢了。于是，他低眉顺眼地应下了。
待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进了他与几个年龄相仿的、也是正在接受培训的孩子们的房间，之前那被他强行压下的屈辱和荒诞感油然而生。
多可笑啊，大魏帝国的皇子，竟然在青楼当起了小倌。
他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斑驳的掌心，好像被他遗漏了什么……大约是尊严吧。
培训期间，他沉默寡言，鲜少交友，与他的“同窗”们都不大熟，只有一个性格较为开朗乐观的男孩儿，总喜欢围着他转。那男孩儿不愿与顾梓珩说真名，说又土又难听，只愿告诉他花名，唤作熠橖。熠橖不在意他清冷的性子，总是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每当他们做那些痛苦又羞耻的训练时，他都忍着疼，满头大汗地安慰他。他很想笑他傻，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自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便已经想过所有以后要经历的东西了，他能接受。可是渐渐地，他有些贪恋熠橖给他的那一点微末的光亮与温暖，也对他敞开了心扉。
麻木过久的顾梓珩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渴望，渴望除了活着与报仇之外的东西。
可这点渴望，终究会碎裂。
那一日，曾参与谋逆、现在权势如日中天的荣亲王来了楚风馆。在荣亲王专属的包厢里，荣亲王点名看中了他与熠橖，让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来服侍。顾梓珩躲在门外，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眸中闪过冷光。
他们都已到了可以挂牌接客的年岁了，二人也各服侍过一些贵客，可是今天这位……
荣亲王爱狎玩男妓，每一次玩都能将人生生玩死，这事在大魏京都无人不知，只是那些被他狎玩致死的不过是一些贱籍的娼妓小倌。上层普遍认为，虽然其行事过于残忍，非君子之道，可也无伤大雅，又兼其位高权重，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跳出来指责他了。
而就在老鸨心中滴血地想着牺牲哪一个时，熠橖已经被送到了荣亲王的床榻之上。看他的模样，竟像是早早装扮好的——一身艳丽的红色长袍半遮半掩，上绣着大朵盛开的金丝牡丹，娇艳无双，白皙如玉的肌肤半遮半露，泛着淡淡的粉色，如瀑青丝在枕席上铺散开来，蜿蜒在他光洁的胸口，更添妩媚。只是他的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神色迷离，还不时从饱满红润的唇瓣中泄出几声嘤咛。
荣亲王见到这样的尤物，哪还能忍得住，饿虎扑食般猛覆了上去。
第二日，熠橖的尸体被人从房间中抬了出来。
顾梓珩站在远处，表情还是一样的麻木，只是眼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倏忽滚落。原来，相依为命的友情，说放弃，也是可以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