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清楚

两个人的泛泛而谈仍然在继续。
“噢……我想起来了……”阿纳托利拍了拍肩膀，随即又拍拍脑袋，“情况很坏……饥荒在其他地方不断蔓延，报纸上也公布了谁造成了破坏，而应该判处死刑之类的，但是……”
“是嫁祸。”
“对，也是转移注意力，仿佛农村有数不完的破坏分子一样，我反正是快死的人，说这些也无所谓……”阿纳托利抖了抖嘴皮子，看看墙上的那些个肖像，“就像为什么东西而争取，却被什么东西倒霉。”
“你是说……”捷尔任斯基指指那些肖像。
“我没有说什么，”阿纳托利摆摆手，“我什么都没有说，萨德尔先生。什么都没有。”
“那我想说些什么，”捷尔任斯基摸了摸他那凹下去的眼眶，“我不知道这样暂时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如果说……骚扰和突发事件无休无止的话，那么是很难在夜里睡安稳。”他试着隐藏了某些词。
“是啊。虽然说那些隐藏在山林里的土匪已经……但是并不能确保他们……就此安分守己吧？”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这儿没有维持这方面的小伙子吗？”
“没有。”阿纳托利马上回答，这着实让捷尔任斯基大吃一惊。
没有民兵？那就任由这些匪徒来来去去？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我们缺乏粮食。民兵离我们很远-完全没有什么瓜葛，这里的人损失很大，许多人去别的地方，有的则被捕了，剩下这些苦苦支撑。”
“不能就这样。”捷尔任斯基的脊背绷得紧紧的，“为什么不反抗呢？”
“反抗？”阿纳托利的眼里一亮，“好啊，但是怎么搞？我这身板只能增添累赘。而且，要想把一盘散沙聚集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你会用枪吗？”捷尔任斯基一下子就问到点上了。
“会。但是我没办法扣动扳机了，而且村里的武器也都给下来的机关人员收走了……”
“收走了？”
“会了防止我们有所动作，”阿纳托利-这个农民的儿子、沙俄军队的机枪兵、曾经的党员，此刻阴沉着脸，“他们害怕我们，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末了，他又不明不白的抛下了一个线索，“好像是沙皇时期吧，这儿的有个叫萨马耶夫的地主家里的马厩里，藏了些步枪。后来红军来了，把他那没人要的房子没收了……现在，摇摇欲坠，无人打理……”
“当真？”
“相信我吧，朋友，这个时候需要信任，何况，我已经活不长了……”阿纳托利摊开那双伸不直的粗糙的手，表示着谈话的到此结束。
“那么，”捷尔任斯基站起身来，不明不白的问了一句，“还有谁会开枪？”
“靠得住的人嘛……”主人反倒有点踌躇不定了，“让我想想，刚刚我说啥了来着？”
门嘎吱的关上了。捷尔任斯基有些失望，这个地方要想不遭受什么苦难看来又是不可能的了，饥荒、兵祸、匪患……一切又都宛如到了革命的那个悲惨的年代。
他看到过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们，那些不大正经的西装革履，那些和他对视的所谓“反革命”。也许他的眼神是犀利的，但是他也曾见过许多和他同样眼神坚定的人们，但是他们的命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