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一）

天下（一）
天空是什么颜色？古书曾经记载，天空是蓝色的。可是，那样的天空，虽然距离没有改变，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们的天空，是墨绿色的胶质层，是几千米厚的壁障，沉重地压在头顶。那不能称为生命，只是不断吞噬融合的某种巨大存在，其存在本身就是灾难。
我们称其为“天下”。
在地底潜伏多年之后，我们，想要再一次看见天空。
……
鹦鹉螺号平稳地前进着。和它名字相称，前方的冲角顺畅地划开粘稠的胶质。从小窗向外望去，一成不变无穷无尽的墨绿色包裹着舰体，让人丧失方向感与距离感。
没有一个人说话。就在刚才，我们失去了基地。
为了发射鹦鹉螺号，我们必须要足够靠近地表，打开一个口子。万幸的是，原来的导弹发射井还有一部分保存较为良好，只是需要进行扩建。想要突破百余米厚的坚韧表皮需要巨大的力，我们选择为鹦鹉螺号安装上残存的火箭发动机。
在火箭发动机点火的一瞬间，整个发射井剧烈震动着，鹦鹉螺号怒吼着冲向打开的防护盖。尾焰将侧壁染得通红，大量的气体簇拥着鹦鹉螺号奔涌向上。冲角与天下的表皮接触的一瞬间，异常安静。慢镜头般，冲角慢慢陷进了表皮之中，逐渐寸步难行，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小虫。冲角表面密布的钻头飞速切割着表皮，表皮也在不断再生。次级发动机提前启动，本来预计在表皮之中突破时才启动的后备力量不得不预先消耗。可是如果连第一步都做不到，这一切也都没有意义。鹦鹉螺号的锋利的冲角终于对表皮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舰身又有了上升的实感。随后，四十米长的流线型的舰身艰难地挤进了这片障壁。十五米。在继续行进了十五米之后，进入时产生的创口已经彻底愈合了。这时，鹦鹉螺号的冲角距离表皮的上层，还有大概一半的路程。鹦鹉螺号的外壳被表皮完全贴合，巨大的压力超出了压力表的上限，数据全线飘红，随之而来的巨大摩擦让鹦鹉螺号的速度又一次慢下来。
燃料消耗过半了。按照那时的趋势，鹦鹉螺号会卡在表皮之中，逐渐被压碎。
基地向我们发来了最后一条消息：“启动备用方案。一路顺风。”刚刚艰难突破的创口在一瞬间被火光撕裂，坚韧的表皮大块大块地气化，燃烧。一股极强的冲击力伴随着极热狠狠撞在了鹦鹉螺号的舰尾，舰体发出巨响。火焰缠绕着鹦鹉螺号的外壳，将黏附在上的表皮燃烧殆尽，真空区不断扩大。鹦鹉螺号速度猛增，势如破竹，外壳被烧得赤红，像是一把初锻成的宝剑。外置的次级发动机承受不住这样的高温高压，产生了第二轮爆炸，颤抖中，鹦鹉螺号再一次加速。这时，冲角距离表皮上层还有二十米。火箭发动机的功率已经提到极限，散热片因为过载熔化，冲击波的余威却逐渐褪去。焦黑一片的表皮上还燃着火焰，它却已经蠕动着再生起来，冲击波和火焰的空间反被逐渐压缩。鹦鹉螺号的冲角冲破了最后一层火幕，又一次撞上了表皮。这一次，虽然没有了次级发动机，鹦鹉螺号的冲角却势不可挡，狠狠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