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第二回(2)

三庆和天桥大抵一样，就是空间大了，座位多了，张筱春倒是觉得没什么，对那些大张旗鼓的做法也一直不闻不问，他只管着自己那方戏台。
好戏不怕晚，最好的角儿永远是最后上场。
张筱春登台了，今日的他与往常不一样，因为昨天吹了点冷风，白日里便有点头痛咳嗽。
师父让他别演了，养好嗓子要紧，他倔着脖子上妆。戏台上师弟段筱阳踱着步子，最终正坐在椅子上，张筱春一挑帘子上台了，身后袅袅地跟着八个侍女。
台上未开腔，台下便开始叫好，甚至有不知道哪家的富太太往上扔着项链戒指。张筱春照旧环顾台下，前排都是常来的熟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这让他很安心。一扬眉就看到了楼上包厢里正端着茶杯低头沉思的军官，心里升起一股怨气“来戏园子不好好听戏，简直浪费戏票”。
弦声一停，张筱春开口了“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站，受风霜与劳碌……”
二楼的军官猛然抬起了头，手里的茶水晃在了裤腿上，把姜黄色的裤子洇出一滩土黄色。定睛看着台上的虞姬，不顾旁人的眼神，甚至耳里只听得到虞姬的唱词。
“大王！”张筱春悲切的喊出了这句口白。
“九郎，怎么入神了？”同来的李副官摇着他的手臂。
杨九郎突然回神，腿上此时才感受到了茶水的几分滚烫，尴尬地笑了笑，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九郎从小在南京漂泊，在一次混在街头抢饭的时候被一军官发现并带回了北平，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到今时今日。眼看着这片大地形势越来越乱，战争一触即发，十八岁的杨九郎主动请缨，毅然决然孤身远赴西洋三年。
今日便是他回国后的第一天，恰巧赶上三庆开园，好友李副官三年与他未见，想着替他接风洗尘。这大雪天的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便托人弄了几张难搞到极致的戏票。一进来就有几分后悔，古香古色的戏园子和刚回国的杨九郎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前几出戏比较温，老戏迷看的是如痴如醉，但杨九郎忧心忡忡地握着茶杯，仿佛这戏园的茶水倒比戏更合他意，李副官有点后悔带着这个刚留洋归来的军官来三庆了，为了避免尴尬，李副官就一直尽力去找话题去缓解气氛，两人聊会西洋的新鲜玩意儿，聊会部队里的趣闻趣事，互换着彼此错过的三年。
底角儿张筱春终于上台了，听这呼声台下一大半都是冲他来的，李副官边鼓掌边继续搭着话：“九郎，英国那边是不是经常下雨？”
杨九郎没回答，李副官一侧目竟是有点好奇，这最后一出《霸王别姬》倒是让杨九郎入了神，看来这张筱春真的名不虚传。
“这唱戏的叫什么？”杨九郎终是先开了口。
“他呀！京城名角儿，张筱春！”
“张筱春。”杨九郎默念了几遍，微不可查地笑了。
自此以后，水牌上只要挂着张筱春的大名，杨九郎便风雨无阻。一来二回也就成了三庆园的常客，每次都赶着张筱春上场前匆匆入场，也被人津津乐道，成为闲暇时的谈资。
光他自己就听过无数个版本的风凉话，大抵是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