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无名之症(3)

小园子里多好，张云雷真想一辈子都在那儿说相声，和九郎，说给他的姑娘们听。
杨九郎被众人闹完，方才注意到张云雷一个人离人群几步远，定定地望着虚空，低声念叨着什么。他犹豫了两秒，走过去装作随意地揽住张云雷的肩，探头看他的脸。
“干嘛呢辫儿？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张云雷有些迟缓地反应过来，用力掐着腿保持清醒，对杨九郎笑了笑。
“没事儿，我唱歌呢。”
怕他不信，张云雷清清嗓子，放平因寒意而微抖的声线，一字一顿、不太流畅地唱了句。
“你说相思……赋予谁。”
是啊，他的相思，到底赋予了谁？
张云雷脱下西服，换了大褂，踏上空无一人的三庆园台子。
他很少把爱这个字放在嘴边，也很少去考虑他爱谁、他不爱谁。所以现在突然间自己问自己，却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了。
算一算，他爱着很多人。他爱师父，爱师兄弟，爱亲人，爱朋友，爱粉丝，爱所有值得他爱的人。那些人是亲情，是友情，是兄弟情，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去的类别。
唯独杨九郎，不属于任何一类。
张云雷在空荡而寂静的台子上站了很久很久，没有吃药，却丝毫不难受。他的病好了。
他一直觉得他应该单独为九郎起一个新的类别，然而他只读到小学四年级，想不出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他对他的爱。
是亲情吗？友情？兄弟情？
或者，爱情？他分不出。
其实他分得出，但他隐藏了答案。
这个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
“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
“日思夜想的……”
“来到了我的门前哪。”
杨九郎发现张云雷衣袋里写着“镇定止痛”的药后，扔下满堂宾客和新娘，开车去他家找他，结果张云雷并不在家。他打电话问遍了他可能去找的朋友，也没有。
心急之下，他一路冒着超速的风险奔到三庆园，一掀开帘子便看到有个人笔直地站在台上，穿着粉红色的大褂，一句一句地唱《探清水河》。
剧场里只开了备用灯，灯光把张云雷的影子拉得很长。
“约下了，今晚这三更来相会。”
唱到这一句，戛然而止。
张云雷转过身冲杨九郎笑，身子倚着桌沿。杨九郎觉得他从来没变过，从他和他搭档的第一天起，他笑起来就是这样温柔。
“九郎，我等得不久。”
“我等到了，也没等到。”
杨九郎听得出张云雷话里的意思，他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杨九郎双眼微红，他上前拉过张云雷的手，轻声道：“辫儿，咱上医院好不好，咱有这条件，听话，啊？”
张云雷任由他拉着，一动不动。
被杨九郎攥在手心的药瓶滚落下去，在剧场内发出清脆的回响。
“翔子，算了吧。”
也不知，是什么算了吧。
“我以前认为啊，我如果爱一个人，我就必须和他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都在一起。后来我发现，不是，不是这样的。有些人，本不该我去爱，可一步错，就会步步错，错到最后，我才知道，不是我藏着掖着，也不是他太笨。只是，说书人，变成了书中人，由不得我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