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上）

又是等待中的一天，这样的日子在流亡中是极为平常的。但是越到最后你则忍耐不住这样的压抑，总想寻求机遇跳出这个怪圈，甚至是你熬不到最后-因为它是遥遥无期的，一开始就会怀着这样一个心思：虽然说没有机会，但是一有机会就要逃离。
托洛茨基早早的醒了，这一晚又是噩梦。那双眼睛散发着刺眼的光芒，在盯着他。那张脸什么都没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他想跑，却躲藏不了。虽然说这样的经历不存在于过去，但是此刻就在隐隐约约的在他身边。
他就镌刻在晶体屏幕上-暂且这么称呼吧。盯着你看，他无处不在，或者说他早就在某些地方无处不在了。“老大哥！”托洛茨基这么回答着，“你是老大哥！”
除了他的喘息和脚步并没有回答，那张脸仍然是那样，丝毫没有减弱他的目光，不由得让他打了一个激灵。“你是老大哥对吧？”托洛茨基拿下眼镜来，仔细擦了擦，“你不是老大哥！”
屏幕仿佛模糊了一下，又再次清晰了，“哦？果真不是啊……”他似乎恍然大悟，虽然说手上没有武器，只剩下他的这身穿着。“你是斯大林，约瑟夫.斯大林，所谓的全联盟人民之父，就是你吧？”
仍然没有回答。
对，原来这是个骗人的把戏。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原来老大哥就是你啊……那你没什么可怕的！”
似乎那张脸抽搐了一下，也显露出了他的轻蔑。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他那张粗糙的脸庞逐渐看清楚上面的疤痕，这对托洛茨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自从第一次碰面到最后翻脸，二十多年都浮现在他脸前。他非常的熟悉。
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托洛茨基的眼镜却消失了。虽然说他站在一个昏暗的空间，脚底下只能感觉是没有钉牢的地板在吱呀的响，偶尔踢到什么，他也看不清。仿佛置身于烟雾之中，从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踩在那儿，就像墨水一般的不透明，只能注意上半身了。
托洛茨基穿着一件油腻的技工服，一只手戴着女式手套，另一只的纱手套却只剩下三个指头，其中一个还缠着创可贴。这可太怪了！
这是什么地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感觉他的头发很厚，也很乱。他伸手去挠，又感觉光秃秃的。但是仍然要挠挠，头发是另外一回事，他这么想着。
周围的光线非常昏暗。头顶吊着一个接触不良的电灯，虽然说它的光照范围并不大，但是你绝对不能抬头。肉眼没办法直接面对这种刺眼的热光，这是要命的。托洛茨基现在就站在灯光下，几十步远的地方就是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屏幕，他有些发怵，但是又说了几句话：“你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是你没有什么可怕的。你没有资格把我打成异端。”
这一刻，“托派”这个刺眼的词儿就像电火花一样的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没有犯罪。倘若你们说我犯罪，那么你们也是其中的一员。你不要忘记了，我们曾经也是同僚，哪怕你把我的痕迹从俄国铲除-铲除的再干净，这也不能改变！”
托洛茨基解开了扣子，虽然说亮不起来，但是却感觉到了热。可能是暖气片吧，又可能不是。他注意到了这件蓝色的几乎成为破布的外套-居然裤子也是这样，脚上的鞋子似乎没有底，即使原地踏步，都能感觉到石子或者瓦砾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