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忘记他(二十三)
赤柱监狱大事件。叶守信二十四年来第一次休了病假,这个铁打的鬼见愁终于病了。
医生的诊断是伤风感冒发烧,但他倒在床上足足睡了三天,高烧不退。
他实在想不出应哭的理由,还好,他有生病的自由。
在所有的对话都结束后,有很长一段沙沙声。
梁安琪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一个活得太累的人,因你总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将所有错误都算在自己头上。你很辛苦。但你有你的世界,我进不去。”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华港生。但从换了名字起,你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华港生会变成了叶守信,直到今天。”
“华港生曾经为了一个人放弃过自己的原则和信仰,然后,你杀死了华港生,变成了叶守信,过苦修般的生活,近乎苛刻地恪守原则,不近人情,不食烟火。”
“你把阿青的死当做你的过错,其实是为了掩护另一个人,对不对?你不让他回来找你,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对吗?你留着那间房子,想来亦是因为他。即使你要他永不回来。”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为你自己做过什么。
而我很遗憾,也一直不能为你做什么。
我见过他。就在一周前,他回来了,他在找你。要不要见他,你自己决定。”
“对自己好一点。保重。”
他梦见自己吃力地推着一块巨石爬山,四下风雨交加,他衣履尽湿,而山坡永无止尽,他一直爬不到顶。
他听见山下有人大声唤他,是Julian的声音。他叫他:“阿贵,阿贵,阿贵……”他的声音遥远而急切。
但他不能回头,亦不能停下。石头就在他前方,他若不一直推动,便会滚下山去,将他连同山下那人一同碾碎。
他自梦中惊醒,一额汗,却忽然感觉到了迫人的凉意,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
隐隐约约中,见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窗前。
房间里很暗,那人背光坐着,看不清脸,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刀削般的轮廓,他金色头发隐隐闪出微光。
他平静地笑了,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你来得好快。”
那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即使在黑暗中,华港生也能感觉到他正在凝视他。
“你是第二个,我这么守着等你醒来的人。”他悠悠的道。
第一个当然是他。他在狱中经常回想起曾经在波士顿的那些时光。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晚上。四年,那么快,就像四小时一样飞逝而去。
但已胜过人间无数。
从那天之后,Julian有时候会让他开车送他回家,早上再由他开车载他去公司。
Julian睡得非常警醒,稍有动静便会惊醒。所以晚上他经常不敢睡,整夜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又或许,他是舍不得睡,因为他总感觉这种好时光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华港生将身子稍稍撑起,以便自己能舒服一点靠在床头,他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可以看见阿标腰背挺得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厚厚一叠纸质的东西,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压在那叠东西上的物件,他能辨认出来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