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X林小娘】梅子黄时雨(6)

王若弗猛地站起，『完了，已经完了，你懂了吗？』
林噙霜只用纤细手指，摩挲着算盘上的檀木珠子，眼光顺着王若弗站起的身影及吐纳的气息起落，从腰际，颈脖，至双眼，挟卷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姐姐，还没有完的。』
王若弗身形一晃，只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只现出梅雨时节，那带着雨雾朦胧的，衣襟上的缠枝木槿花。
恼人的时节又来了，行至处皆是飘飞的雨絮。
王若弗近来夜里总睡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她陷入到泥淖之中，四周如潮的淤重向她推挤而来，像如今偌大府第，渺小如她，困在连绵不绝的雨季中，无处脱身。
无数声呼救皆无法吐露出声，一浪又一浪的幽怨哀啼，将她压倒在无边的绝望当中。
下坠、下坠。
她只觉得自己四肢六骸皆已破碎。
『大娘子，大娘子。』采朱一直唤着王若弗。
王若弗从梦中惊醒，钝痛之下竟一时无法回神。
『老太太说，让你到前厅去。』采朱脸色苍白，不知是被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吓到，还是惧怕着前厅的风暴。
后院至前厅的路她从未像此刻如此漫长，莫名觉得脚下石板皆是沼泽，她抬脚艰难。
仿佛走过一世。
她在前厅槛前，被湿滑的青苔滑了一跤。
泪就这么流出来了。
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当中跪着的林噙霜。
再看看旁边瑟缩站着的盛纮，主位上难掩怒色的盛老太太。
她一切都明白了。
她木然地坐在了老太太身侧。
『林噙霜，我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如今做出如此丑事，盛家是留你不得了。你若还顾念着你故去父母的颜面，便去三清观里长持斋素。也保了你的性命。』老太太始终不曾正眼以观，仿佛眼前人肮脏不可入目。
『为何偏偏只要女子反思静心，男子便可全当无事发生？』
『纮郎你说呢？』她总是有本事将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千回百转的，叫人怎么不坠罗网？
什么素雅端庄，什么清高自守。
只有王若弗才相信。
『母亲，我与霜儿情投意合，还望，还望母亲成全。』盛纮跟着跪在当堂，将林噙霜紧紧护在怀中。
好一副郎情妾意，恩深似海。
『若是清白求娶便罢了，如今非要闹出不知廉耻之事，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以后指不定翻出什么浪来！』
茶盏碎于两人身前。
『何况成全不成全不在于我，你想过你家大娘子吗？她嫁过来还不够一年。』
林噙霜挣脱盛纮怀抱，跪步向王若弗。
『姐姐，求姐姐给我一条活路。往后我必定好好侍奉姐姐。』
王若弗早说过她的眼睛生得好，如今珠泪相倾，星河流泻，粲然得她竟不敢直视。
她为何要生怜悯之心呢？
她一片赤诚待她，到头来她却夺了她的丈夫。
她甩开了拖住裙摆的手。
『拉下去吧，直接送到庄上去。』
『若我到庄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呢？』珠泪凝噎，星河停滞。她眼里是得胜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