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绿叶成阴子满枝”
欲去寻春去罗迟,
不需惆怅怨芳时。
狂风荡尽深红色,
绿叶成荫子满枝。
其中“子满枝”句中的“子”即可为“果实”意,又可取双关意“子嗣”,后人多引用此句来惋惜错过的爱情。
“错过”这个词,我以为重心是在“过”,就像金庸小说中的招式“亢龙有悔”,重心不在于“亢”,而在于“悔”。毕竟无论对错,事情已经过去,苦果已经结成,人不能回到过去以期改变现在,但是可以选择不背负着沉重的错误而慷慨地奔赴将来。既然说是过错,那就要分当事人有心之过和无心之过了。
让我们从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说起: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的今日,碰巧在此园中碰到美人,让我一见钟情,然而我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怯生生的走掉了。时隔一年,当我鼓起来勇气,再来旧地时,那个美人却已经不在了,只留下无情的满树桃花,对着春风灿烂的开着,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后悔与苦涩。这是爱情故事中最为常见的错过了。假如我当时勇敢地上去搭话,是不是故事结局会不那么苦涩?假如我当时向街旁的老翁打探住在此处的人家的主人的姓名,隔日带好酒好肉拜访,是不是又有另一个结局?这种未选择的路带来的仿佛无限的可能性,放大了错过的后果,而让人心痛到窒息。但是,毕竟当事人并不知道一年之后将会人去楼空,桃花依旧,我以为,这种错过算是无心之过。
如果说不成功的爱情故事注定要成为追求爱情之路边上灰砌的墓碑的话,那么,名为“放手”的那方墓碑一定格外的沧桑。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有些诗是要用泪合着读的罢,所以,有时候,我宁愿有些书我一辈子都看不懂。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有道是醉后才知酒浓,爱过才觉情重。刻骨铭心的爱的另一个极端是什么?并不是恨彻心扉,而是不再关心,是在尘世中彼此再做陌生人。海子诗中的“陌生人”,可能并不是我们这些后来不相关的读者,而是这场恋爱中的另一方——即使是要分手,即使已经不再可能复合,即使注定了要从相知变回陌生人,我剩下的爱只能化作无力的祝福:金钱、权力与地位,我们在这个尘世中所追求的,归纳成一个“灿烂的前程”;对爱情和知心人的追求,归纳成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余下的种种,不能归纳起来的,用一个词,“幸福”,来一网打尽。
这是一首充满着绝望的分手诗,无法重圆的镜子,海子决定让它碎吧。“愿你在尘世中”句中透露出的对生命的绝望使得不久之后,海子卧轨自杀的消息并不显得突兀。面对生命中错过的无力挽回的爱情,面对从“白首不分离”变成“天地一沙鸥”的巨变,诗人主动的放弃了,不再去纠缠而给彼此留下尊严,这是他对无力改变的错过的态度——给予诗人的祝福和诗人的死亡。这种错过可以看做是有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