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芙】云中谁寄锦书来(4)

陆定昊说，他对于童年的记忆，只有被鲜血染红的河水、遍地尸骸，还有在那深深的戏园里，冬天时，唱不好戏被按在冰冷刺骨的冷水中，或是举着水盆跪在台阶上。
但是那样的乱世，有命活下来，成为上海滩最年轻最有名的小旦，已是上苍垂怜万分。
 “会好起来的，这世道，总会好的。”董又霖轻抚着陆定昊的头发，发丝细软，触感极佳。
 “你听过《长生殿》吗，我是不是没给你唱过。”陆定昊在董又霖怀里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董又霖。
陆定昊的《长生殿》，是不在外面唱的。那年陆定昊十三岁，演杨贵妃尚且年幼，但班主在一众小旦中独独看好陆定昊。
那是陆定昊初登台的日子，上海下了好大的雪。戏台上的灯光暖洋洋的，消弭了大半的寒意。陆定昊穿了单薄的戏服，戴着繁复的头饰，下台时身体冻得快要僵硬，脖子已经酸了。
后场门外传来嘈杂的争吵声，戏园的前辈叫陆定昊不要出去。
待争吵声渐渐散去，哭泣声四起。
陆定昊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站在洁白松软的雪地上，看见班主身上流淌出浓稠鲜红的血液，在寒冷的冬夜里冒着热气。
有人见陆定昊生的清秀，便动了歪心思，班主虽平日对他过多斥责，但终是他养大的孩子，出多少钱也不会卖给别人，他不会断了陆定昊的活路，但却断了自己的活路。
那晚过后，陆小芙这个名字，传遍了整个上海滩，高官、商人、名媛小姐，都爱他的戏。只是他再也没唱过《长生殿》。
陆定昊站在院子里，院子里的几株山茶不知四季，仍在开着，桂树叶子青绿，腊梅还没到开花的日子，交错的枝桠光秃秃的。
雪就那样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落在山茶花上，落在梅花枝上，落在陆定昊细软的发丝上。
 “花繁浓艳想容颜,云想衣裳光灿,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懒。”陆定昊青色的长衫比不得杨贵妃繁复华丽的服饰，黑色的头发没有花钿和步摇，素净的脸上也没有妆容。
董又霖坐在回廊里，手中依旧握着装了茶水的青花瓷杯子。他以前没听过长生殿，也没见过别的杨贵妃，但他觉得，那晚的陆定昊，是他见过最好的杨贵妃。
下雪的天气还是有些冷，陆定昊唱完了，双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小跑着跑向董又霖。
 “我唱的好不好？”陆定昊站在董又霖面前，把手递了过去。
 “好。”董又霖握着他的手，很凉，便拉过来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喜欢吗？”
 “喜欢。”
 “喜欢戏还是喜欢我？”陆定昊俯下身，抵着董又霖的额头，明亮的眼睛盯着董又霖。
 “喜欢你。”
 “哦，那我的戏不好？”陆定昊揽着董又霖的脖子，顺势坐在了董又霖腿上。
 “不，不是，”董又霖被陆定昊这一下搞的有些慌乱，“就是，戏和你，别人更喜欢戏，我更喜欢你。”
 “哦——”陆定昊拖着甜腻的尾音，然后轻轻的吻了董又霖。
有风把雪花卷进了回廊里，落在陆定昊的鼻尖上，一瞬间便融化了，凉丝丝的，陆定昊皱了皱鼻子，董又霖笑着低了头，吻了他一下，顺势便把人一整个儿的打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