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 第二卷 盛世云烟 今之二·裸鼹之巢（上）(7)

此时此刻，一个端坐淋浴床前、白身无寸缕、正接受左右宫女侍候沐浴的小丫头，便是紫凌。
整日听皇上念叨，总算有幸一瞻尊容了。吴云月心想。要本司亲自伺候的小狐媚子，排场的确不小嘛：十个宫女分列候侍，两个宫女跪地濯足，两个宫女鞠腰擦身，两个宫女浣洗长发……嚯，这小蹄子的头发还真长喔，少说也有一米六分吧，被宫女们铺散在淋浴台上，拿樟香皂小心翼翼地刷洗着……皇上素好长发，倒说得过去。
想到此处，吴云月不禁忆起数年前逝去的舒玉娘娘来，胸中一阵悲伤刺痛，喉咙哽咽难受，好容易才将泪水忍住。
唉，不想她了。
吴云月移步近前，一边走着，一边向那紫凌身上、面上细细端详。只见她年未足笄，八头身段，脸庞娇小，细骨轻躯，肤莹如玉，嫩乳椒发，纤腰一搦，骆趾白虎，修腿婷婷。如是了了，不过略有姿色罢了，与其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如说是精致小巧、可爱可怜。惊艳之处，唯有那双美得令人讶异的眼眸——说不清是幽蓝还是湛蓝、隐约镶嵌着许多“璀璨星点”的眼眸，澄澈甚于宝石，深邃甚于海洋，宛如星辰浩瀚的茫茫宇宙……
吴云月身心一寒。
不是寻常寒意，是那种瞬间寒彻骨髓、冻结肺腑、凝人血液、连觳觫也觳觫不得的诡怖寒意。
吴云月自负执掌宫闱多年、目中阅女无数，这一刹那却猛然没了着落，感觉脚下地面都凭空消失了，整个人好像在那无形无质、无穷无限的黑暗虚空里悬着、飘着，一如十年前的豢龙烈山那样。
面前这个风氏栗女，吴云月一丝一毫也看不透她，更无法用言辞描述她、形容她。她凝视前方，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恍如一尊被封禁在世之尽、界之际、宇之渊、宙之底的神女像。她的眸子如此沉静，仿佛收藏着全世界的孤独、寂寞与忧郁，脸上却磅礴透映出来亿万种不可名状、无以言表的诡谲之物——幽冥缠身的灵异，无以捉摸的神秘，不谙世事的纯真，饱经磨难的成熟，蠢蠢欲动的心机，屠戮天下的凶残，不动声色的威胁，潜藏暗涌的疯狂……
……她是“人”吗？她是活物吗？她真实存在吗？她——
“拜见宫正大人！”
宫女们的声音仿佛一丛救命的触腕，一下子将吴云月从幻境深处卷了回来。吴云月定了定神，发觉身上亵衣全湿透了，不知是因为此间湿热，还是因为满心恐惧。她向众人道一声“免礼”，脚下止驻不前，鼓足勇气问她道：“你就是紫凌？”
紫凌微微转面，望向吴云月，眼神似乎警觉、惊恐，又似乎淡薄、宁静；似乎无辜、单纯，又似乎沧桑、邪恶。
“是我。”
华落雪尽情欣赏着吴云月脸上的表情。
吴云月是聪明人，眼中亲见紫凌气质灵异、令人望之心悸，立即明白了七八分。想起此来濯尘宫之前，盈光陛下亲口嘱咐与她，说紫凌虽无名分，姐姐仍需以贵妃事之，切勿怠慢。她当时还觉得蹊跷：皇上既然喜欢这个紫凌，只管纳了她便是，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着？只怕是紫凌身份非同小可，绝非寻常宫人；皇上故意不予她名分，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不使外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