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 第二卷 盛世云烟 今之二·裸鼹之巢（上）(4)

华落雪心肝一颤，冷汗“唰”地冒了一身。她听出吴云月有意将“伪帝”一词咬啮清楚，分明埋了“助伪为逆之辈，没被千刀万剐就算好了，竟敢卖弄资历起来”这样潜台词，同时赏了个“导游”的台阶让她顺坡下驴，不至于太过难堪。一想明白，华落雪顿时后怕得紧，赶忙“是，大人”地连连答应。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妮子，聪明处固然是有的，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之处却也太多了些。此性不改，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届时华府纵使手眼通天，也休想救得了你卿卿性命。
后宫为官三十载，吴云月对宫室、器玩、服饰等等从不上心，兴趣只在“人”身上。此来濯尘宫之前，她早把蔺萧、姞汀芷、华落雪三人底细调查清楚了，此刻再作观察，寥寥几眼几言，已将她们洞悉了四五成：
华落雪，翰林华府嫡长女，时年盈盈十五，貌颇轶群，虽非莹玉之光，亦存夭桃之色。三人中间，属她主意最正、胆量最大、说话最多、锋芒最露，居然要给顶头上司来下个马威哩。不过存心无邪，倒也挺可爱的。
姞汀芷，朱雀南象翼州名门姞家第五女，年可十三四，裙衫楚楚，面有微麻，不损其媚。姞氏、赵氏并列南象两大世族，女子入宫为妃为官者不下十人，尽管地位全都不高……汀芷从小被父母保护太甚，两湾秋水干净得不见半点凡尘，是个贪玩耍、好美食、没心没肺的小女子。
蔺萧，钧天城首席乐师蔺松寿独女。蔺家三百年来一直深得宫廷器重，盈光陛下也没有换掉他们的意思；蔺萧本人嘛……怕是这三人当中最有趣的。暂且按下不表罢。
她们来到殿门前，吴云月见其双扉并非木质，而是用两整块无瑕青玉琢磨而成，边缘以青铜花框包裹……
咦？好像不是青玉？
从远处看，吴云月以为此殿墙壁、门扉悉皆青玉；而今抵近观察，竟不知是何材质了：其色泽青灰，密布杂彩麻点，看似花岗岩材，触摸之亦仿佛石料，质地却是半透明的，依稀可以视物，坚硬之余又显得十分轻盈，毫无玉料那般密实沉重之感。这究竟是……
华落雪眼见吴大人好奇之色溢于颜表，不禁以指掩唇、莞尔笑曰：“禀大人，这是司幽人所造‘玲珑壤’，据说是将上好的水晶玻璃拉成无数丝线、密密植入火山灰砼制成的，不但坚如磐石，而且可以透光，即便隔个一二十米厚也能看见人影哩。”
“司幽人手段，果然神奇莫测。”吴云月点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本司生长玄武北象，粗鄙蒙昧，全无见识，还请诸位大人多予协助，并恕本司唐突轻犯之罪。”
“岂敢！岂敢！”三人受宠若惊：“承蒙宫正大人如此高看，我辈下臣自当尽心竭诚、全力辅佐！——”说着向门值宫女喝令道：“——速速启扉，请宫正大人入殿！”
左右宫女扳动墙上机关，殿门缓缓开启，一股温暖宜人、浑香浓馥的厚重水雾立刻将她们裹住了。数秒之后，两眼逐渐适应了此间氤氲，吴云月才将殿内观望清楚：
殿高四十米，宽阔、进深一百三十八米，立柱半埋墙内，木色皎然，有如无瑕白璧。中央镶嵌一池，其形正圆，直径百米，由数百万块缠丝玛瑙砌成，石面打磨光滑，池上芳霭蒸腾、恍若凌仙，池沿阶梯徐降、坐卧两宜，池内水深及胸、清澈若无，池底珠光莹莹、耀人眼目，乃是铺垫水底的夜明珍珠屑，足有半尺来厚。一座汉白玉莲台坐落池心，宽阔十数米，上表平坦，可供宴席歌舞；许多缟玛瑙雕刻的凫鹜、鸿鹄、鹤鹭、鼋鳌、海鲸、蛟龙沉浮水中，栩栩欲动，逼真骇人。环顾池周，墙壁皆以玲珑壤筑造，四面无需轩窗，自然透彻明亮；殿外树影扶疏、人影婆娑、花影摇曳，无不历历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