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里【神狛】

过路人生起了一团火，用来烤他刚刚从小溪里叉起来的鱼。他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懒散地把手臂架在膝盖上，把串着鱼的树枝伸在火焰上方。他听到身后的竹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或许有什么小兽闻到了烤鱼的香气，比如狐狸，过路人想。这里鲜有人来，他之前观测到过村民对这里无端的恐惧，但没有在意原因。他随手拿起另一条小鱼向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任何动物的踪迹，踩踏竹叶的声音也没有再发出。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听到了婉转的，若有若无的幽咽笛声。
不是现存的曲谱中的任意一曲，他咬着烤鱼评论，转音如同风吹过竹叶的低垂，特殊而不令人感到突兀，但在另一些基本的技巧上却生疏得可怕。是很好的曲子，有缺乏系统训练的痕迹，但并非没有章法。他听到山间的雾气流动，遇到干枯的竹叶便附在其上凝成露水，在冰凉中腐烂成泥。他听到孤寂，听到永恒平静下的不甘。
竹林中的笛声渐渐地消散了，余音被太阳忽然的朗照驱散。过路人浇灭火堆，收拾了东西准备继续上路。
而此时竹林中的那人却吹响了第二曲，笛声更为清越也更为动人。过路人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为这样的笛声停下脚步，他并非没有听过更加动听的演奏，但他已经决定转身，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进竹林。他决定去见一见那位演奏者，虽然这一切是毫无意义的。他上山，笛声听起来近，实际上却隔着弯弯绕绕的小路。他在曲子的最后一个尾音尚未结束时终于绕到了竹林中的一片平地上。青衣的少年站在那里，白发卷曲像白色狐狸的蓬毛。过路人的到来让他放下笛子稍带慌张地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在练习笛子，打扰到您了吗？
没有，过路人说，我很喜欢。过路人闻到浮动的妖气，从那外表纯良的少年身上飘来。
啊真是太谢谢您了，少年受宠若惊，第一次有人说喜欢我的笛子，您介意我继续吗？
过路人很快地摇了摇头。于是少年含着笑又将笛子送向嘴边，笛子在他白净手指的操持下低吟，带着在最灿烂的红霞面前的失神叹息，带着隐忍不发的渴望与向往，如同笼中鸟注视天空一样。过路人安静地等到一曲终了，他靠近一步问：介意我用吗？少年把笛子递给他：是我自己做的，有一点粗陋，如果您不嫌弃的话。笛身与指腹相触之处有奇特的灼热，仿佛枯骨仍有体温。过路人以极精湛的技巧重演绎少年的曲子作答，加入复杂的纹饰以展示华美细节所能达到的顶峰。忽然出现的大风使竹林摇动，枯叶簌簌而下。过路人把竹笛交还给少年：我要走了。少年垂下双目，眼神一时涣散：以后还有机会相见吗？过路人答：不会了，因为没有必要再相见啊。伴随着他离去的脚步落下一句“那还真是可惜”，消散得甚至比刚刚的笛声更快。
not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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