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意料之外(2)

“哎——自尊自贵是什么样的人——”
郭德纲猛的抬头，他没有开口，那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那个声音凉凉的，像是被雨打湿了，沙哑而厚重，却奇异的好听。
郭德纲抬头，看见台子正对着的水泥路上，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看见那人影的一瞬间，郭德纲的手停住了，御子板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在空中浮了一个尾音，他整个身子都没站住，虚着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难以置信似的，脑子一片空白，猛的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那个身影，怎么会是他？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直就坐在台下吗，为什么刚才没有看见他？
无数的问题涌在脑海里，郭德纲一时想不清楚，却一瞬间觉得汹涌上来的酸楚，说不出来的难受。
明明应该惊讶欣喜，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脸都要拧成一团，为什么不早点站起来，看他受罪很好玩吗，雨丝掉进了眼睛里，他也顾不上去擦。
在场的观众也都好奇的回过头，两边的人全都朝他看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楞楞的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四周都是一片寂静。
观众们不知道他是谁，但北曲的团长，在场的领导可都认识。这不是于谦吗，他怎么会来？
刘中舟的眼睛比郭德纲瞪的还大，铁路文工团和北曲交往密切，他和石富宽侯耀文都是好友，论交情，于谦该管他叫声叔，两个人很处得来，平时总凑在一块儿。
但哪怕是这样的关系，要在他拍戏的时候拉他过来，那也几乎不可能，今天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小李已经半直立起来，脸上都是憋红耳根子的激动，能不激动吗，刚刚他还烦的焦头烂额，王恩是他找来的，撂挑子也有他的责任，这样的日子在别的领导面前丢了北曲的脸，团长回去指不定要把他怎么着呢。
现在好了，于谦来了，不管为什么，那可是于谦啊。
外行的看个热闹，内行的看了门道，各自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只有郭德纲楞楞的看着他。
于谦站在他的对面，看不清神情，贴地起的风将他的褂子吹得翻扬飞舞，那是身黑色的大褂，普通的颜色，崭新的缎子，他的手指微微提起长襟，从远方从容走来，那时两边夹道的人都随着他移动目光，却没有人说话，风自他身后而起，吹过他身上再吹到郭德纲身上，蒙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让人潸然泪下。
零二年的一个午后，天色昏暗，风大雨凉，那一刻于谦从远方走到他面前的身影，郭德纲一生都没有忘记。
于谦从远方到面前，一步一步，郭德纲从震惊，到酸涩，最后五味陈杂直至泪眼朦胧，手里还固执的打着御子板，眼睛看着那个上台阶的人，那个人的脸上淡如远山，仿佛一切都是早有安排，配合着郭德纲的拍子，嘴里念着古老的唱词。
他的调子拉得很长，悠悠的回荡在细雨朦胧的上空，短短四句词，他唱了那么远的路，那个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声音，婉转而悠扬，古老又沧桑。
郭德纲很多年后再唱这首曲子的时候，又想起这天下午，很多年后郭德纲对左边说了那句迟到十年的话：没有你不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