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第三章 心口难开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书房的被子都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我问我妈，“妈，宥余呢？”
我妈正往锅里下米粉，水蒸气全都扑到她镜片上，“宥余说要赶飞机，早晨七点就出门了。”
我回到书房，发现他真的带走了那盘《海洋世界》——世界真奇妙。
我把被褥抱回衣橱里去，发现枕头下有一串钥匙，不像我家的，这人也太粗心了吧，我拿着钥匙出去找我妈。
“妈，宥余好像把钥匙落这里了。”
“钥匙？那你快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他的。”
“我没有宥余的手机号。”
“诶，还好他走之前留了一个，我好像放在机顶盒上了，你快找找。”
“喂？”
“喂。”
“宥余？”
“嗯，怎么了。”
我估计他在开车，手机连的车载蓝牙，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
“你把钥匙落在枕头底下了。”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应该是在找钥匙，“真的不在包里……那麻烦你给我寄过来一下，寄最快的吧。”
这会倒是学会客气了。
“寄到哪里？”
“S市经开大道1号38栋20-1。不着急，我先把行李给我爸送过去，下午的飞机。”
我心说国内航班没有能一口气飞八个小时不落地的，至少他今晚是进不了家门了，“行吧，我等会到邮局寄特快，最快也得明天。”
我妈吃饭不闲着，一边吃一边和我聊天。
“昨天在超市遇到你李阿姨，她说向远航的酒吧开分店了。”
“国庆就开业。”我穷，就不包红包了，送个花篮吧，向老板不差这点钱。
“这小子读书不行，做事倒能干。”我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对了，你手机响了一早上，看看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打了个激灵，垂死梦中惊坐起，才注意到手机上有八个夺命连环call，联系人姓名，刘导。
嗯……我现在只能先把剧本改完，再装作网络延迟信号不好的样子连发两封邮件，别看我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其实我真的……经常这样做。
顺从导演的心意添了一场小河里游泳的戏，又给他一个朋友添了个出镜的小角色。平时我一听刘导描述他的宏途伟业就头疼，一会儿说准备斥巨资找一个演青春片出名的美艳女主角，一会又说找业内顶尖的摄影师，好歹剧本再不用改了，我耐心地听他在电话那头东拉西扯地聊，他巴拉巴拉说一堆，我就说“啊，是嘛”“真厉害”“您这个想法不错”，他就继续说下去，我感觉自己很有做捧哏的潜质。导演又问我去不去做场记，十二月开拍，八十块一天，我深吸一口气回绝了，反思自己是不是看上去就一幅穷酸样。
这个二十分钟的微电影剧本，讲的是恶俗的校园爱情故事，现实当然不是八点档，我的青春期平淡中带着一点雀跃，用张爱玲的话说，回忆起来，是看着三十年前信笺纸上的一团红黄的湿晕。
我，蒋思维，宥余，向远航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这个老破小的小区是二中的家属院，一共就一前一后两栋楼。我小时候计划生育管得严，家家户户的小孩都是独生子女，小孩年龄也相近，蒋思维比我小三个月，宥余比我大半岁，向远航和我同月生的，也就常在一起跳橡皮筋，扮家家酒什么的，直到后来，发财的发财，换工作的换工作，这个院子也就渐渐门庭冷落了，只有逢年过节才热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