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余】第五章 那时年少
张爱玲还有另一段人尽皆知的论调,理直气壮地说,宥余就是我的白月光,我最着迷的就是他面无表情地用碳素钢笔写卷子的样子。
宥余是他爸做书记的难免有应酬,从我记事起,他就拿着饭卡吃中学食堂,有时候我妈做了红烧排骨,就装几块在饭盒里让我带给宥余,他家住一楼,我“嘚嘚”敲玻璃窗户,他就伸出手来接碗,说声谢谢,吃完了,我再跟探监似的从窗户缝里把碗拿出来,他说第二声谢谢,继续看书写作业。
他从小就对数学特别有天赋,我还在数一二三四五的时候,他就能算两千以内的加减法,日常最喜欢的玩具是计算器,最喜欢的游戏是自己给自己出题,口算以后用计算机验算,对了就夸自己好聪明,错了会说“下次加油”。但是他一画画美术老师就抓狂,小人的胳膊永远从耳朵旁边长出来,腿不是在劈叉就是一长一短,用色大胆搭配诡异——直到高考前的体检查出来他是红色盲,才解了我心中多年的谜题,为什么他每次抄我的手抄报都能抄得非常有创造性,譬如绿色的太阳、紫色的天。
我以前老拿宥余的美术作业跟我妈证明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哪知道人家最后还是出于病理原因,让我有点惭愧。
我们也礼尚往来,宥余家里的课外书摞起来比他人还高,我读一二年级的时候去借三侠五义的连环画,读三四年级就看十万个为什么,五年级的时候宥余从柜子顶上翻出一本《红楼梦》,我半蒙半猜看完一整本。宥余老气横秋:你以后肯定读文科。你看,这样的小事,我二十多了还翻出来说,可见我的学习生涯有多么匮乏。
还有一次,吃过晚饭,我和几个小朋友在操场玩双杠,有那种成年人锻炼臂力的,一个一个攀过去的双杠,伙伴说这个太高了,让我下来,我邪魅一笑,一个挺身挂在双杠上——就挂上了,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是五分钟,大脑充血让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几个小伙伴在下面急的团团转,“你们干什么呢?”。
这声音不啻于天仙下凡,我仰着脖子往下看,“宥余,我下不来了”,宥余认出是我,“蠢死了,等我一分钟”,我听见他嘚嘚地跑开,叫来了不远处散步的副校长。副校长架着我的咯吱窝,像拎一只死猫,把僵硬的我从双杠上拎下来,还在第二天的升旗仪式上强调了器材区的安全问题,“有的同学,锻炼的时候,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我在这里再次强调,不能违规使用健身器材,尤其是低年级的同学——”。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可惜副校长没有打算放过我,为了让我长记性,罚扫器材室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