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人怪谭】02刻碑人
或许有一天
,你
会
亲手为
自己镌刻墓碑。
我这里有一个相关的故事要讲给你听。
人死下葬,封土竖碑,乃是人之常情。然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给自己下了谶语。
我小时候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邻居是G主任一家。G主任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伯伯,常常逗我玩。G主任是家中幺儿,他上面还有一位长兄。G主任名“文宗”,而他的长兄名“文中”。可巧的是,“宗”和“中”在粤语里的发音都是zung1,因此“我说的你大哥文zung1而不是你弟弟文zung1”就成了集体宿舍里茶余饭后的笑料之一。
话说有一年,G主任忽然变得愁眉深锁、忧心忡忡,常常待在房间里抽烟。那时的我十分懵懂,好几次如往常般跑进G主任家撩他,结果被暴跳如雷的他轰了出来。为此,我没少受我妈的责罚。跪,更是家常便饭了。后来,隐约听集体宿舍里的众人八卦说,G主任的长兄得了肝癌,命不久矣,但因为阮囊羞涩没有办法下广州去做化疗和放疗。顺便提一句,在我们梧州人的世界观里,出了事就只有“下广州”,从来没有人会想过“上南宁”。甚至很多老梧州人为梧州归属于广西而耿耿于怀。为了救长兄,G主任几乎试遍了各种验方、偏方,但兄长已病入膏肓,终于驾鹤西返。此事对G主任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他整个人都脱了形。我记得头七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在漆黑一片的操场上为兄长化了三个多小时的纸钱。暗红微弱的火光一明一灭,勾勒出他或隐或现的蹲着的身影,看得人心里发寒。
又过了几天,放学之后,待学生们都走光了,G主任又一个人慢慢地走到操场上去,蹲在一个墙角叮叮咚咚地敲击着什么。
“G伯伯,您在干嘛呀?”年少无知的我问着。
G主任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在敲着。声音很有节奏地起伏着,但听起来有点机械。
那时的我,还是很大胆的。虽然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勇敢地朝G主任走去。就在我快走到G主任的背后时,忽然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掠过我的脚背。我吓得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扶G主任的背。
这时我发现不对劲了:G主任的脊背很僵硬地弯着,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摸上去冰凉彻骨。但他似乎感觉不到我的手的存在,依旧叮叮咚咚地敲击着。我借着黯淡的光线,大约辨清了G主任正在做的事——他正在一块长方形的石头上刻字。我已经三年级了,加上看字典是日常的消遣之一,所以比同龄人认得不少字。我分明地认出石碑上刻着“G文宗之墓”五个大字。
我知道G文宗是谁!
因为受过香港鬼片的熏陶,我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于是转身就一路狂奔回宿舍。我妈看到我神色慌张的样子,忙问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答她,径直跑到G主任家里大喊:“露哥哥(G主任儿子)、艺姐姐(G主任女儿),G伯伯被鬼上身啦!”露哥哥当时正在上高二,艺姐姐正在上初三,按照今天的观点还属于未成年人,哪里碰到过这种情况;而当时G主任的夫人又在上夜班,不在家,两人被我吓得嚎啕大哭起来。我妈闻讯赶来,二话不说先给我一个耳光,问清情况后赶快与集体宿舍的几家人们跑到操场去找G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