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陀螺》(2)

法官正准备递一份文件给兰西，被埃丽娜的声音拦了下来。两个男人一齐望着她，迟钝的男性特性使他们对面前的这位女人感到突然和意外。
“法官，这张纸您别忙给他，事情还没有全部了结。该我的权利得先给我，我一定要拿到赡养费。做丈夫的不给妻子一分钱就要离婚，这可不行。我打算去霍格巴克山埃德弟弟家临时住几天，总得买双鞋，还要买点鼻烟什么的。兰西给得起离婚费，就得给我赡养费。”
兰西困惑不解地愣在那里出不了声。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什么赡养费。女人总是提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叫人感到吃惊。
法官贝纳杰·威德普觉得这个要求应该依法裁决。法典里对赡养费也没有明文规定。但这女人光着一双脚，而去霍格巴克山，得走又陡又硬的石子路。
“埃丽娜·比尔布罗，”他打起官腔问，“依你看本庭为了结此案，判多少赡养费会恰当又够用呢？”
“依我看，”女人答道，“鞋呀什么的合起来得要五块钱。这点赡养费不算多，不过我想，够我去埃德弟弟家走一趟了。”
“这个数目，”法官说，“不能说不合理。兰西·比尔布罗你听着，你如数付给原告五元钱以后本庭再发给离婚证书。”
“我再也拿不出钱来了，”兰西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我的钱全都给你了。”
“如若不给，”法官狠狠地从眼镜上面盯着他说，“你就是藐视法庭。”
“我想，你要是答应我推迟到明天，”这位做丈夫的请求道，“我想想办法，或许能在什么地方弄到这笔钱。没料到还要付什么赡养费！”
“本案暂停审理。”贝纳杰·威德普说，“你俩明天一起来执行本庭裁决，随后颁发离婚证书。”他走到门口坐下，开始解鞋带。
“我们去山下的齐阿大叔家，”兰西打定主意说，“只好在那儿过夜了。”他从一边爬上车，埃丽娜从另一边爬上车。小红牛随着他手中的缰绳慢慢掉转了方向，牛车在车轮滚起的灰尘里缓缓驶去。
治安法官贝纳杰·威德普又抽起他那接骨木烟斗。傍晚时，他取来一份周报，一直看到暮色昏沉，辨不清字迹。然后他点亮桌上的蜡烛，又一直看到月亮升起，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他住在山坡上两间一色的小木屋里，旁边有一棵剥了皮的白杨树。他回家吃晚饭，在穿过一条被密匝匝的月桂遮得黑糊糊的小岔道时，一个人影从树丛中窜了出来，举起一支长枪对着他的胸口。来人帽子拉得低低的，大半个脸用什么东西蒙着。
“把你的钱拿出来，”来人说，“别多话。我很紧张，我这抠扳机的手指头在发抖。”
“我只有五——五——五元钱，”法官说着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
“把它卷起来，”来人命令道，“塞进我这枝枪的枪口。”
这是张脆生生的新钞票。法官手指头虽笨拙，又在颤抖，但没觉得费难便将它卷成管状，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塞进了枪口。
“我想你现在可以走了，”抢钱的人说道。
法官撒腿就跑，一刻也没有停留。
第二天，小红牛又来了，把车拉到办公室门口。法官贝纳杰·威德普已经穿好鞋等着他们。当着法官的面，兰西·比尔布罗将一张五元的钞票交给妻子。法官睁大眼睛注视着，发现钞票呈拳曲状，看上去好像被卷起来塞进过枪口似的。但他忍着没吭声。是啊，别的钞票卷过后边上也会起翘的。他递给每人一份离婚证书。两人局促不安地站着没说话，慢慢折起那张给自由以保障的公文。女人禁不住羞怯地瞟了兰西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