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题(八)
我不知道我荒唐的岁月里有什么是能给我一点安慰的,反正我如同大梦初醒后,我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除了三弦,它的声音贯穿了我十七岁到现在的所有时光。
我很遗憾,我对不起它。因为我得承认,我被它吸引的时候的确出于功利心。我学它的时候,没想过我会离不开它。
早知道我会这么爱它,我一定对它一见钟情。
尽管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学它的时候,我还不懂事。我是被我们一个出走的师哥吸引才决定投身三弦事业的。
为什么叫师哥,因为他和孟哥同科。至于他为什么出走,我不知道,那不是当时尚是学员的我能知道的秘密。
德云社也不过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有人轰轰烈烈地来,也就有人灰头土脸地走。世间事,大多如此。至于是非对错,那是师父考虑的事,不是我该思考的。
可我和三弦的缘分,甚至和孟哥的缘分,都是在那天结下的。
我那时候还是个学员,还要承担轮班制的打杂工作。当天晚上,我拎着栾哥给的大褂打算送到休息室去,东西堆的太高,阻碍了我的视线。
我尽可能控制自己走直线,于是就直直地撞在了堵在过道口的孟哥身上。
所有塑料袋无一例外的从我身上滑了下来,发出了刺耳的背景音乐,我着急忙慌地去捡,在抬头的瞬间对上了另外一双慌乱的眼睛。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像极了电影里的慢镜头。
一眼万年。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听见侯爷在冲着我们两个嚷嚷:“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于是我加快了速度,在这堆塑料袋重新阻碍了我视线后,我听见孟哥和我说:“对不起。”
声音低沉有磁性,说不出的好听。
我在离开的时候最终还是没忍住我的私心,悄悄回了头。
我看见孟哥正站在台口,过道昏暗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斜而下,为他原本就柔和的面孔渡上了一层朦胧的薄光。他看着舞台中央唱开场曲的人,眼睛里的光芒胜过我幼年时在乡下看过的满天星辰。当时弦声正起,余音绕梁。
这副画面成了我心里最美好的场景,导致我在心里无数遍地回想,最后不自觉地加上了滤镜。
孟哥那时候还在大爷的马场里干活,晒得乌漆嘛黑的,扔进煤堆里都找不着。而他本就清瘦,五官棱角分明,那时候还有几分稚气,远没有今日的温暖慈祥。再加上台口有规定不让站人,所以他的动作鬼鬼祟祟,像个不熟练的小偷。而我们的灯光,在没有全开的时候,昏暗的如同狐仙出没的兰若寺,所以我猜那种朦胧美是因为我当时已经近视看不清东西导致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场景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但是我还是抠了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了把三弦,第二天一大早就热血沸腾地敲开了师父的门。
我早就认清了孟哥不是聂小倩,我也不是宁采臣的事实,也没能料到我日后会站在他身边。但我却突然有了热情,有了一点期望,我要做一个能伴奏的人,坐在台口迎来送往,看着他们的目光把他们送上更大的舞台,其中,就包括我心心念念的璀璨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