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楼诚】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江城子》苏轼
明楼是在跟阿诚分开两年后彻底失去了阿诚的音信的。那是1960年的冬天,他往兰州阿诚劳改的地方寄了一封信,隔了很久才收到回信,管教干部刘群喜把拆开过的信封递给了他。
明楼拿到信封的时候心里一跳,那个信封他太熟悉了,那正是几个月前他寄出去的那个,正面写着“明诚 收”,那是他自己的字。他把信封翻过来,背面是陌生的字体,十分潦草地写着“查无此人”。他寄给阿诚的信被退了回来。
明楼一时有点慌了神,他拉着刘群喜问:“怎么会查无此人呢?之前明明还回了信的。”
刘群喜有点诧异他问出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地跟他说:“说不定调去了别的地方,没登记好,信就没寄过去。”
明楼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信封。刘群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多想,去工作吧。”
明楼只好拿着信回到了他们木工组的房间去。他心神不宁地刨木头,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削掉,同他一起工作的一个右派看不下去,叫他先去一旁休息。他这才来得及把信从身上掏出了,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写着
“弟 阿诚:
我在此处一切安好。北方入冬渐冷,你需保重身体。另寄二十斤粮票,如有他需,来信告知。
兄 明楼”
他们这些劳改犯和右派的通信都是要被打开检查的,所以信里除了报个平安和嘘寒问暖外也不便多说什么。当初明楼寄的时候信封里还装了二十斤的粮票,如今也不知所踪。
他又把信纸和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期望能从信纸上找出来点什么关于阿诚的蛛丝马迹,然而最终得到的仍只是那行潦草的“查无此人”。他有点不安。管教刘群喜说可能是阿诚被调走了,明楼当然希望是这种可能,但是他从刘群喜欲言又止的神情里读出了另一种可怕的原因。那就是阿诚也可能已经死了。
想到这一遭,明楼的头又疼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耳鸣伴随着一种令人恍惚的眩晕感。于是他赶紧跑到院子里的水缸边上,舀了一瓢凉水给自己洗了个脸,并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八成是因为登记的原因才没把信寄到阿诚手里,假如阿诚死了,那么退回来的信上面该写着这个消息。然而现在只是“查无此人”,那么一定是因为登记的原因才没把信寄到阿诚手里的。
明楼是在1958年被送到青海刚察县劳改农场的。建国之后他跟组织上对接了工作,之后留在上海市的财政部继续工作,又在大学里面兼任了个教授的职务,讲经济学。阿诚跟他同个单位,办公室楼上楼下。两人每天同出同进,外人只道他们是亲兄弟。起初多数人只晓得明楼在经济方面颇有能力,而阿诚又是他保举才在财政部谋职的,看阿诚的眼光不免有些轻视。然而阿诚的工作能力不久之后就显露出来,上面委派下来的任务他样样处理的漂亮,为人又聪明玲珑,很快就摘掉了“关系户”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