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门往事】六 加塞

树叶转黄，风也冷了些许，扑簌簌裹了残叶落红在半空里飘了很久。
白凤坐在值房的案牍上，安静地看书，一阵风沙沙地扑面而来，幽幽的凉意在皮肤上生了根，缓缓向血液里渗透。
他把目光从书上挪开，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那一片天上的云，像个文质彬彬的笑脸，眉眼儿却微蹙出一丝黯黑的影子，仿佛不快乐的阴翳。
“白凤……”迷糊中有人在喊自己。
白凤抬起头，惊讶道：“中行川？你几时来的？”
钟行川缓缓地坐在他身边，“我来了好一会，见你沉思，不敢打扰。”
白凤歉然一笑，“出神了，见谅！”
钟行川瞧着白凤手中的书，将手中公文搁下，又翻了翻他身边的几册书，笑道：“真是个好学之士，这些艰涩书，我都在头疼得用多久看完，你一宿就能看完，真要恨煞世人！”
“不做咬文嚼字而已，你等皆是皓首穷经，精研微言；我只粗粗阅过便罢，学得不精！”白凤淡淡笑道，伸手要拿公文，却被钟行川用两指扣住，往后退了两分。
钟行川将公文推得更远，一本正经地评点道：“你中行白凤原来效法诸葛读书，观其大略也，还乃真读书也！”
只见白凤起身，笑了一下，“又谑我不成？……我这里未曾备下牌九，只怕你心想未成！”
没看到白凤紧张的神色，钟行川略微失望，不过还是接下一招：“现在不赌了。”
白凤确定对方是在拖时间，手上抓抢公文，嘴里继续攻伐“老天无眼，居然感化你戒赌？”
钟行川语气肃然，但也摆出防御架势：“沉赌误事，譬如那日若非我与你对赌，我们何以至此，为一己私欲，置朋友于危途，罪莫大焉！”
原来在投香问路之前，中行川便与中行白凤有过赌约，中行白凤以为有机会出头，结果一头栽入网罗，被革籍出门；而钟行川因为撺掇白凤竞选，也“获得”了投香问路的机会。
白凤淡淡一笑，虚晃一招，钟行川判断有误，挨了一掌，手劲一松，就让白凤便夺过公文。
“行川何须负疚，但为朋友，生死何妨度外！”
嘲讽过手下败将后，心情大好的白凤拆开羽边，展开阅览，根本没注意到钟行川后退两步，如释重负的样子：
“那恭敬不如从命！
“今辰正初刻，疑有胡刺充商入城，报六扇门监制。
“白凤兄弟，刚刚我四处找了好久，都没人，只能麻烦你了，要是在大中午把人跟丢了，可就不好办了。我这边可是快换防了，你说该怎么办？”
白凤瞥了一眼院中的日晷，这才明白钟行川一味地拖时间，玩苦肉计，就是为了让自己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既然您愿为朋友肯将生死置身度外，那一切拜托。”钟行川说完，一溜烟的跑了，空中只留下一句话“下午上班，我等你的好消息！”
白凤抓着公文，回想着钟行川刚刚的话：
“现在不赌了”也许刚刚和人在赌，说不定也是在赌自己会不会抢公文。
那句“真读书”估计也是在嘲讽自己死读书，不懂话里有话的弯弯绕。
“不敢打扰”这才是杀招：我慢慢等着你自己入套。
白凤捏了会拳头，脱下公服，换上便装，向市署走去，毅然接下钟行川抛出的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