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冕成王·覆舟莫戒》(2)

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围观人潮浪涌之中，何怵静静瞧着，那个与教导主任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少年人，见他昂首阔步，走上了宁折不弯的路。她突然觉得，这才是大丈夫。那时候她还不懂，“至刚易折，情深不寿”的道理。
师生激战因午间休息而偃旗息鼓，临走时，老吴还嚷着要请林逍的家长来。下午，林逍向吴主任道歉后回班上课，脑袋上的头发却是分毫未少，甚至发型比来时更加妥帖。介于林逍没去食堂吃午饭，众人纷纷猜测，是他中午向家长打电话，搬了救兵。看他这穿着打扮，多半是家里走了关系。有钱啊，就是任性。
只有何怵晓得，所谓救兵，并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土豪家长，而是一个高年级的普通学生。
那个中午，铅灰积云将昔日晴空尽数涂鸦掩盖，难见丝缕青蓝。轰鸣雷声将豆大雨滴细密击落于楼檐台阶，飒飒秋风张狂叫嚣于回廊，钻入伫立其间的两个少年人的耳际，似咆哮着低语。
“你要的东西，不要再闹了。”高年级学生头顶着标准板寸短发，将手中对折的白纸递给林逍，语气平淡却并不生硬。
“闹？我闹什么了？我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错了？”林逍将纸张劈手夺过，侧首端详。
那像是一张医院证明单。站在三楼的何怵，扶栏窥视，只隐约瞧见“诊断书”三个字。
“秃发性毛囊炎，亏老爸想的出来。”林逍笑着，声音却是冷的。
想逃避剪发，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个医院证明。证明学生患病，脱发严重，必须尽量留发。可很多时候，一个办法，在同一种情境内，只适用一次。而林逍的父亲，想也不想，就把唯一的机会，让给了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这个从未真正入过林家门的长子，甚至都未曾挂名姓林。放着亲生儿子不疼，却非要千方百计的巴结一个，心爱女人与其他男人所生的野种。
做了这么多，最后能换来什么呢？不过是一句疏离的“林叔叔”，而已。
“林逍。”高年级学生迈向台阶的步伐蓦然停止。只见他轻轻避了避滚落肩头、愈发细密的斜斜雨丝，回首从容说道:“你要明白，这些东西，不是你从我这里抢来的。而是，我亲手让给你的。”
“田悱！你以为你是谁！”
何怵听得清楚，这颤抖地声音中除却愤怒，还有不甘与难过。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心中，住着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孩子——
何怵将米黄色的便利贴随意塞进包里，阖眸仰首，小小一只身躯深深陷入宽大纯皮靠椅中，丝丝冰凉自光滑皮面钻入肌理，何怵却困倦地连个寒颤都懒得打。办公室内，速溶咖啡略显甜腻的气味，暗暗刺激着她的嗅觉与味觉。何怵不禁微微皱眉，才想到昨天Cayce说办公室的咖啡机报废，今明两天恐怕要暂时靠速溶咖啡将就。
将就。何怵拿起瓷杯，杯壁余温尚在。即使是咖啡机报废，自己夜晚加班好饮咖啡的习惯，也并未因此而终断。新聘助理心细如尘，可见一斑。何怵浅泯一口，终因口腔内的过分甜腻而缴械，径自倒了一杯温水漱口。
上次喝速溶咖啡是什么时候呢？应该还在上高中。那时候，她对速溶咖啡简直到了依赖的程度。即使后来不再饮速溶咖啡，可深夜饮咖啡的习惯，仍旧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