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魄(3)

可彭赫出奇地没有斥责长子的自大，他缓缓摩挲着腰间佩着的玉玦，上面的纹路已然不甚清晰，却因为佩戴的年月长久而染出层层的翠色。
“联炔，陛下要提拔你做那缇郎卫，可是实情？”
“是真的，不久前入宫述职离去的时候，内侍递给我一块牌子，说是陛下赏的，想来是要给我一节梯子再攀上一攀。”彭联炔颇为疑惑地微微歪头，不明白自家父亲问题的意思，但却没有多想。他眉心紧锁，仍纠结在小妹堪称“胆大妄为”的想法上。
彭家两子一女，幼子谦恭却执拗，独女娇蛮却心善，而这长子，十三岁随军，十六岁入宫就职，如今二十的年岁，任的武职能让长上一辈的“老人”汗颜，是将来也会大有作为的人，朝上的黄紫公卿亦不是笑脸相迎，谁会愿意背离朝阳而去？
可彭赫此时却沉沉地叹了口气，脸上表情莫名，似是悲切，又是哀愁。“虎无食人意，人有烹虎心。陛下还是放心不下我啊。”
“父亲！难道陛下他？！”彭联炔悚然，缇郎卫可是近职，历来非皇朝亲信不得任用，纵使凭着彭赫的身份，彭联炔也难得此位，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谁也越不得的。原本他也有些疑虑，今天由得彭赫一提，心中顿时便紧了起来。
“不用多说了，这件事就当我从没有问过，你也不能再去想。”
“那您不让小弟远游去那仙府是因为这个吗？”彭联炔恍然间问道，仿佛猜到了方才男人狠历的原因，无论是彭渠愿意或是不愿意，近期他绝不能离开彭赫身边，离了巢的雏鹰也不过是刀俎下的鱼肉，惨死外面也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就算父亲寻上门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你总算明白了……可这孩子太倔了，我下手要不再狠上一些，我甚至怕他爬也会爬出府邸让那老道背着他走。”彭赫无奈地摁着眉心。
“我去杀了那道人！”青年一瞬间变了表情，暴虐地如同啃食骨血的虎豹，不再是那副虚与委蛇的狐狸模样，此刻的他凶相毕露，恨不得立刻提刀去找上那老道。
彭赫不由得愣了愣神，被长子身上散出的杀伐之气怔了片刻。之前被洗去的三年行伍征伐气又重新出现这个满袖书生意气的青年身上。他曲指在长子头顶敲了一记。
“愚蠢！上者伐谋，动不动便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那是大忌，你要记着。何况那老道也不是能够简单应付的角色，若他是等闲之辈，我也入不了眼，还谈得上让他拐我儿子出走？”
“父亲是准备让小弟拜那老道为师了？！”彭联炔惊诧，满目忧虑。
“呆在我身边还是太危险了，你母亲和妹妹再怎样也只是女流之辈，终究还是得留在我们身后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弟弟，他还小，性格又倔强，这几年太过莽撞，暗处里对准我们家的箭不止一支，到时候若是出了事，不用你母亲，我都会怪自己的大意。”
“父亲……”
“好了好了，你们可都是有大出息的人，怎么能被这些事情绊住？再者说，我彭赫的女儿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说不定不用我们两操心，你妹妹就已经能独当一面，号令群雄了。哪还轮得到我们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