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魄(2)
“夫人只管拿走我这不值钱的头颅!”彭赫见状打断女人的话,这一句倒是说得豪气万丈。
女人愣了片刻,停下脚步。“好!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记得!”她恶狠狠地回应,不为所动。
彭赫一下子蔫了下去,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悻悻地缩了缩脖子。“渠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他摸了摸脖颈,感觉那儿有股凉气在慢悠悠地飘。
“父亲。”青年早已站了起来,他缓缓走到彭赫身旁,略微弯腰,诚惶诚恐地作揖。
彭赫没说二话,直接给青年脑袋上敲了一记,势大力沉,青年差点没再次跪在地上。
“别装啦。我知道是你叫得你母亲,小钰儿有这个胆,却还没这个心。”彭赫背过双手,没好气地哼哼,转过头却笑眯眯地望着随着夫人一起离开的女孩。彭家将军宠溺独女,而夫人偏心幼子,这是皇城里都知晓了的事。
青年也不气恼,他揉了揉晕乎乎的头,在父亲面前直起身,如出一辙地咧起嘴角,这父子两此刻出乎意料地一致。“长兄如父,总得给弟弟妹妹们想条后路的。我这也不是怕父亲您一生气,下手失了分寸,给小弟留下愈合不了的创伤吗。”
“好啊!占便宜占到你老子身上了?!还长兄如父,怎么?这么快就想担起彭府的大梁了?”彭赫气笑出声,举起手在半空虚晃了一下。
青年连忙捂住脑袋,却看见父亲看着他眯着眼似笑非笑。
“孩儿哪敢!这家当然还是父亲做主啊!只是……”
青年猛然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神忽的变了,不再温温和和,里面仿佛刮起了十二月的朔风。“父亲,小妹该跟您提了那件事了吧?”
“嗯……”彭赫怔了怔,低沉地哼了一声。
“既然早生了这几年,总得有副哥哥的模样。小妹心里不了解其中的厉害,我是知道的。那四方柱下可都是食肉寝皮的狼豺豹虎,我战战兢兢了这么些年,无不担忧哪天被他们叼了去,怎肯让自家妹妹再去这种地方。”
“我知道的。”
见到男人漠然的样子,彭联炔的心一下子便就揪了起来,他又进了两步,几乎贴在彭赫身旁,吐气如牛。
“那您还由着她的性子去吗!这朝堂上的刀剑可不比沙场上的柔上几分,小妹她怎么可能扛得住啊!”
彭赫仰头,望着白絮般飘动的浮云,心中却不禁沉了又沉。他背手不语,就这么沉默着,彭联炔却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父亲!您就不怕小妹折在那群家伙手里吗!那群疯狗一般的混账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这些年被他们暗自贬下去又掉了头颅的大员岂止十指之数!何况小妹这种蝼蚁般的“牛犊”,哪怕他们惧了父亲您的名头,但难保其底下做出什么不干不净的举动来坑害小妹。父亲!就算是您让我去逡糜原取那鹿突氏的人头我都愿意,只要!只要您别允了小妹走上那该死的仕途,孩儿千般万般都愿意!”青年神色焦急。
西方逡糜原一直被东陆人视作禁区,那里初期地势开阔平坦,向后延伸却会现出大片的密林,使得一旦进入其中,将军们所深谙的兵阵战法只会令军队陷入僵局。而密林中地势复杂,领军又难以快速获得详尽而有效的信息,此时战争的胜负,往往大部分取决于士卒的悍勇。这无疑让惯于行军布阵的东陆将军们很是不适,屡次在那折戟沉沙。之后,逡糜原上更是出现了十数股兵猛马剽的游匪,仗着生长于斯的熟悉,也仗着来去如风的条令,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纵然是骑射俱佳的匡奉轻骑也追捕不能。而鹿突氏是其中卓拔的一支,是东陆人心中的煞星,屡屡侵袭边境村落,自身却未有出现大的伤亡。各国曾合力组备过一次围剿,却苦于逡糜原的广阔,被鹿突氏牵引而行,疲于奔命,终究是剿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