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冕成王·矛盾》(8)

病榻上的男人微微动了动血色尽失的干裂双唇，艰难地撑起口型，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嗯，我在。”悱悱低头安静地回答。
男人似被生命仅存的回光拧紧发条，极缓且不甘止歇的一次次重复这两个字。
“我在。”病榻前的青年人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应答。
我终于看清，男人唇边留恋咀嚼不肯下咽的两个字是——“苏奈”。
是他，在二十八年前给孩子起的名字。
只是，他从没给自己机会说出口。
他的最后一眼，终于越过悱悱，望向站在一旁的我。
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又不是在看我。
他留给我的最后三个字，终究不是我爱你。而是，对不起。
“我在，爸。”青年人颤抖着嘴角，吐出一个他这辈子从未肯启齿的字。
手掌骤松，万籁俱寂。
我一步步走近病床。
屋子里静的令人生厌，静的，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眼泪滴落的声音。
那么清脆明晰的声响，碎裂成无数道伤痕，狠狠砸在他渐趋冰凉的脸颊上。
他，再没有一点反应。
‘北京时间6月27日晚二十三时零五分，忻屿传媒官方宣布，影帝苏星宇因肺癌不幸离世，享年57岁——’
“妈，快十点半了，我得去接小美下课了。中午海港北街堵车堵的厉害，下午还要去看婚礼场地，就不回来吃饭了。不过林逍他们说中午会回来。”正陪着我看大型家庭连续剧的苏奈看了看表，匆匆起身。
“你说林逍这孩子，回家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林叔叔也好有个准备啊。哎呀，真是……” 
“林逍说了，食材他都买好了，今天他下厨，小怵给他打下手，您二老就等着吃现成儿的吧。”
“好好好，那你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啊。哦对了，记得别让小美摸车，半年前刮坏了的车幸亏买了保险，要不然……”
“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有我呢。不跟您说了，再说就真来不及了……”
砰一声，大门被匆匆带上。我靠回躺椅，不禁无奈一笑。现在的孩子，做事儿总是急三火四。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呀，少操闲心吧。”林皓放下水壶，帮我将躺椅上微微下滑的腰垫扶正，悠悠开口：“说起来，这小美也是个苦孩子，听阿奈说半年前才被人从PN研究所放出来，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许多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后来苏奈问她想不想继续上学，她倒是欣然答应，参加了成人高考，现在在海市S大念艺术设计……”
幸而于他们，每一段预设的相遇，再不是为了别离；而所有的别离，都是为了重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