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第四章】

“嘶……”孟鹤堂伸手偷偷按揉了一下疼痛的膝盖，膝盖下的瓦片早就快被跪成渣了，一粒粒尖锐的刺着他的皮肉，夹杂着地上的寒气，湿冷疼痛往他骨头缝里钻。
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有点自虐的一遍遍在脑子里想今天的事儿，从张云雷过来找他们，明确告诉师父不准周九良压着嗓子唱，到他们两个上台九良亮嗓子后台下毫不留情的倒好，到师父尖锐的眼神和沉默，到膝盖下粉碎的瓦片，他有点儿委屈，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还有点庆幸，因为周九良被表扬了，倒好是拍给他孟鹤堂的。
还好，因为是盛夏，祠堂里并不冷，只是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孟鹤堂怕黑，怕鬼，这些个师兄弟里面谁都知道他独独在这方面胆子小，师父还派人把祠堂里能熄的火都熄了，只剩几炷香幽幽燃着，红红的小火点儿看的孟鹤堂直冒冷汗。
“吱嘎嘎嘎……”祠堂的老木门呻吟着开了，惊得孟鹤堂连打了两个哆嗦。
郭先生看着孟鹤堂的背影，也知道这两个哆嗦是因为吓的，偷偷笑了笑，又板住了脸，不轻不重咳嗽了一声。
孟鹤堂听出来是自家先生的动静，松了口气，咬着牙在渣滓上用膝盖拧过身，恭恭敬敬给先生磕个头“师父辛苦。”说完了，还得咬着牙拧回去。
郭先生进来点上了灯，坐在祠堂上的八仙椅上，看着孟鹤堂发白的一张脸“成了，跪碎了就坐下吧。”
“诶，谢师父。”孟鹤堂知道师父还是疼自己，红了眼圈。师父虽然给了恩典，但是也不能立刻起来，得先给祖宗们磕三个头，再给师父磕头谢恩，这才能坐在地上松松腿脚，好不容易挪腿坐了下来，膝盖那处跳着疼，盘腿都不行，只能直着腿，也不敢当着师父的面揉。
“知道为什么罚么。”郭先生捻着手里的金刚菩提手串儿。
孟鹤堂心里酸了一下，嘴上不敢乱了“知道，师父，因为唱得不好。”
“还有呢。”郭先生手上停了一下，捻动的速度放缓了许多。
“师父。”孟鹤堂知道自己不像话，可是就是忍不住，当着严师慈父的面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又起身给师父跪下了，撞得地面一声闷响“师父，我真没法唱了啊……”
众所周知的，黄鹤楼是腿子活，逗哏的扮演个不懂装懂戏的，撞上捧哏这个真懂的，两个人在唱上也得分开咯，哪有不懂装懂的比真懂的唱得好的呢。要是放平常，孟鹤堂逗周九良捧，正正好好的，可今天却让反过来了。
周九良的嗓子，透亮透亮的，赶得上台上的小角儿，这场还不叫压着，孟鹤堂唱不过他，台下必然起倒好。
“……孩子啊……”郭先生看着孟鹤堂的泪珠不由得叹气“知道自己唱不得了，就好好想想日后的出路吧。”先生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一盏煤油灯随着师父晃悠悠走了，祠堂里再次陷入黑暗，这次孟鹤堂却不怕了，也顾不上害怕，慢慢瘫坐下来，想了许久。
周九良一直不敢睡，今儿师父夸他了，夸他嗓子亮堂，唱得好，还给亲自指点了几下，都是好事儿，可是这些好事儿都是压在孟鹤堂受罪上的，孟鹤堂好好的，他不太懂为何师父要来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