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镯子(3)

老犬享用着剩饭剩菜，混沌的眼睛里洋溢着堪比元日饭菜的喜悦，同时也映照着火把的辉光。普通的夜晚，普通的村舍，却因人人一把火把而不普通。年纪小的孩子都贪睡，小镯子窝在温暖的被窝沉眠，被褥的四角被妇人塞紧。妇人合上门扉，朝屋内看去，短暂而深情，继而手执火把，随村庄的人一同向雪林进发。
清晨，往常一定要争个高低的鸡犬今早却没了声响，自然醒的小镯子只感觉手脚冰凉，不禁打了个哆嗦。屋外突然响了一声马嘶，小镯子以为是阿爹从镇上买糖回来了，兴冲冲地拉开屋门的一边，在门槛处向外探去，只见栅栏外的村舍灰烟弥漫，断壁倾颓，气象全无。
一匹老马，马背书篓满卷。一位少年，青衫起皱，古剑藏锋，眉眼浩然存傲，唇齿赤血铁骨。“泥生，你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阿娘阿爹去哪里了？阿娘~阿爹~”小镯子大声地呼喊着阿爹阿娘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应，院子里也没有看到老犬的踪迹，只好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剑客”，“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的？你看到我阿娘阿爹了吗？”
“你的阿娘阿爹都在林子里，我可以带你去。至于我自己，为了一块镯子而来。”“剑客”打量着眼前的小娃娃，注意到空荡荡的手腕，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小镯子丝毫没有在意眼前少年的后半句，急匆匆向林子赶去，忘记了前夜还在哭诉着再也不去诡秘的雪林。
“剑客”牵着老马，远远跟着小镯子，不急不慢。天地内外，灰白静止，仿佛画中世界，阳光被重重云霭遮蔽，晕染出红彤彤一块。积雪漫射着白芒，剔透的玉镯子也反射出独有的光彩，小镯子远远地发现到昨晚遗失的镯子，又喜又乐地戴上，想着躲过阿娘教训的一劫，呼喊着阿娘阿爹的声音钻进了林子里。“剑客”徐徐跟上，牵着老马走进雪林，惊讶的神情这一次却写在了脸上。
“咦？着实有趣。”“剑客”按住了剑柄。
“你这个大骗子，林子里根本没有阿娘阿爹。阿娘说过，骗人的野孩子会被怪物吃掉的！”小镯子个头不高，这时候却声势“浩大”地指着面前的“剑客”，“你是谁？你不是说看到我的阿娘阿爹了吗”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可以带你找到他们，但是我需要你的镯子作交换。”“剑客”一本正经，走到小镯子的身前，屈膝蹲下，目视着小镯子，“至于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你是个怪人，我当然知道我是谁了，我是泥……我是泥……诶？诶！我是……”泥生二字消失在小镯子的脑海，久久记不起来，“等我找到阿娘我就能想起来了！你真的能带我找到阿娘吗？”
“我可以。”“剑客”面无表情。小镯子脱下镯子，递给了青衣少年。只一瞬，少年嘴角勾起莫不起眼的一丝笑意：“回头看看吧，你的阿娘阿爹，你的乡亲伙伴，都在那里了。”说罢将镯子揣在怀里，头也不回地牵着马向林子外走去。小镯子满怀希望地转身，迟疑，揉揉眼睛；上前，推攘，跪倒在地；呼喊，哭闹，声嘶力竭。肃杀的冬季，毫无生机的雪林，熄灭的火把，冰凉的躯体，伴随着嘶哑的哭喊，与未名的罪孽交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