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寂寞:一个虚拟的邓丽君自传(2)
一年之后,粮店倒闭,我们,陷于沉默。 除了离开,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我们离开了,这一次,我们所到的地方,是台北县芦州乡。父亲没有找到工作,而且,从那以后,也没有获得一份能够被称为“工作”的东西。他来到空军炮防所属下的第93乐队,一个挂着军队的招牌的民间乐团,成为其中一员,唱京剧,有时摆弄乐器,观众,是那些来自大陆的军人。这样的收入是微薄的,因此,他们还不得不出入酒吧和小饭店。从此,怒吼、争吵、谩骂、诅咒,成为这个家中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所有的伤害,都从这一句开始:“老子赚钱养家……”。我逐渐长大,逐渐怀疑生命,逐渐懂得把这个男人看得清澈透亮。我的父亲,直到老年,也还是孩子,他仓惶地长大,又在没有准备的时候成了父亲,他不懂得处理亲密关系,不懂得生活,生活,使他措手不及,我们,三个哥哥,我,弟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们,把他逼成了父亲,使他要去扮演自己力所不能及的角色。
生活,是一件可怕的事。那时,我已经知道。而更可怕的是,生命并不是由我们所选择,而我们却要承担一切后果。 我的母亲,是这一切的安慰,是凄凉岁月中一点淡淡的火红。 她是一切。我无法说出的一切。 是的,我所至爱的,我总是无法说出,无法写出,我没有言辞。 母亲总是安静的,逆来顺受的,即使有些时候她感受到了愤怒,她也总是把它归咎于命运。她总是微笑,总是谦和,总是在父亲面前为我们辩解,总是在夜晚打开大门,迎接醉酒的父亲,并且向送他回来的人连连致谢。母亲总是安静的,不是用安静来对抗,而是用安静来平衡自己所感受到的伤害、痛苦。除了在那些时候,除了在她歌唱的时候。当那些黄梅戏和山东小调从她嘴里吐出的时候,生活忽然变得不那么难挨,在黄昏,清晨,晚上,或者临睡前,她总是喜欢轻轻地唱起那些委婉的小调。我也就是从那时候,喜欢上这种歌唱方式,喜欢上那种旋律,而这种旋律,从此将贯穿于我全部的歌唱生涯,至死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