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寂寞:一个虚拟的邓丽君自传(5)
那时,我已经结束了在芦州小学的学习,升入金陵女子中学,断断续续地,我居然念到初中二年级,但与此同时,父亲签下的演出合同也愈来愈多,我的缺勤请假也随之增加。终于,校方请父亲到学校进行商谈。结果不难预料,当校方说出我的成绩情况,拿出我的缺勤统计表时,父亲大为光火,他以他的方式进行了回答,“女子无才便是德”,“初中毕不了业?那就不毕业好了”,随之是争执,吵闹,最终,父亲为我办理了退学的手续。而他的言辞在很久之后,还成为学校的经典,像一幅漫画,如此夸张,滑稽,落伍,令人失笑,而他却浑然不觉。我的学生时代,就此结束。 从此,我成为夜总会的专属歌手,而不再是四处临时献唱。我走进了夜总会,像走进另外一个世界。从此,夜总会,成为另外一个与我的记忆息息相关的地方。我的名字,从那时候起,改为“邓丽君”。也许,一个新的名字,能够是一个新的开始,就像“蛹”改名为“蝴蝶”。
夜总会,每当我写下或者念出这三个字,都会有一片嘈杂逐渐浮起,逐渐扩大,逐渐成为这个世界惟一的声响。那种嘈杂,是包容的,宽谅的,是看穿一切的,在那声响里,有女子的莺莺笑语,在稍一显现之后就归于沉寂,有歌声,但不完整,而是残破的,混沌的,难以辨析的,那声响的主流是宏大的,深厚的,没有表情的,让人惊异的,如果命运有声音,就应该是那样,宏大,深厚,面无表情,但却控制一切。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也是那种嘈杂之中的一分子,每当记忆到了这里,就会变得难以衔接。我看见我站在一片犹如电视雪花那样的背景上,衣着鲜明,表情生动,但却喑哑无声,像是被那些更宏大的声音拒绝,抛弃,我无法进入到那样的图景之中去。回忆都是不得要领的。 是的,一旦人们离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就会努力在生活重新开始的地方重建自己过去的一切,夜总会就是这样来到台湾,在那些人们心中,那是重建另外一个上海,另外一个百乐门,另外一个仿制的伊甸园。
夜总会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出现在每个地方。那时候,歌手不是以卖唱片为生的,紫薇,美黛,席静婷,姚莉,没有人试图以录制唱片生活下去,夜总会,仍然是他们的王国。“野台”,“酒吧夜总会”,是普通的夜总会,只要是有点余钱的人,谁都可以进去喝上一杯。而“俱乐部夜总会”,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1967年,我登上了台北“巴黎俱乐部夜总会”的舞台。不久之后,许多报纸都出现关于我的消息:“邓丽君小姐献唱巴黎夜总会盛况空前!”,“邓丽君小姐歌甜人靓,巴黎夜总会场场爆满”,“邓丽君小姐登场巴黎夜总会红足七十天”。是的,整整七十天,天天爆满,在台湾,还是第一次。从那时候,我的生活开始改变,而我也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最能够说明这种变化的,是那些充满我房间各个地方的衣服,长裙,短裙,洋装,中装,丝绸的,锻子的,它们像一种不断增长、由潜伏变为公开的命运,阴诡地在我的生活中出现,并且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