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秋(3)

想来是他的话太重，孩子被吓着了，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有心缓和气氛，便填补了一句：“何况这玩意儿规矩大，你要是真拜了我为师，可是得给我磕头干活儿的。咱爷俩好端端地，何必扯这么一套?”
小孩儿看了看他，问了一句：“那周爷爷，您的师父是谁呀？”
他的心里突然就沉了一下，一种苦涩慢慢从心里散开。
“我学艺不精，品行不端，有累恩师盛名，不提也罢。”说完他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孩子见他这样儿便顺从的出了门，他却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的师父，是这门行业的救世主。无数人把成为他的徒弟看做是自己人生的最高荣耀，可如今，他连他师父的名字都说不出口。
他的师父待他很好，不光叫他如何做艺，还给了他一个平台，让他把这门手艺变成了养家糊口的职业。那不光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父亲。
其实他学的很好，在同龄人中，他能堂堂正正地说自己不会给师父丢人。同样，他一生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更谈不上什么品行不端。
可他同样对不起师父。他已四十年未曾踏足北京城，除了缺席了这些年三节两寿的拜礼，连师父去世他都没露过一面。
他知道，师父不会怪他。他是慈父，可他不是孝子。
因为尽管他心怀愧疚，可他并不后悔。
如果要让他后悔，那他十七岁遇见孟鹤堂的那天，他就该后悔。
他遇见他的时候太早了，早到他还没来得及看遍人世间的美好风光，心里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的位置了。
他没想过占有，于是选择了成全他最美好最世俗的幸福。
可他也没那么无私，能每天站在他旁边看他同另外一个人欢好。
两番权衡下，他选择做了逃兵，一逃就是四十年。
他走的那一年，无论社里社外，都惹出了一阵轩然大波。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他的离开会对孟鹤堂有什么样的影响。可是看见“孟鹤堂改说单口”的消息后，他彻底放了心。
他很少见他孟哥说单口，为数不多算的上单口的也不过是他在湖广时哄那些女孩儿说的鬼故事。可到底是放了心，他知道 ，只要他孟哥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搭档，没了他，他也能好好过。
本着这样的念头，他背着行李离了北京，相声是不能再说了，他绕了一圈找了个老艺人，拜了师父学了木工开始了刨木头的生涯，也算是圆了儿时的梦。
他小时候没想过说相声，想做个木匠。命运阴差阳错地让他说了相声，他也始终惦念着木头。后来他做了木匠，可他发现他已经离不了相声。
也或者，是离不了身边的那个人。
四十年，他其实从没忘记过他。
那么孟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是在报纸上看见“一代单口相声名家孟鹤堂去世”的消息的，他已经许久不与外界交流，连获取信息都用最原始的方式。
看见信息的那一刻，他懵了一下，似乎是反应了一下这是哪个孟鹤堂，然后天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