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短篇】纸上闲愁(3)

那天的酒，最终基本灌到了他自己的嘴里，他一边喝一边替他不平：“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对他多好啊，凭什么不告而别啊？”
“你们这十年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自己不想过，凭什么还要连带着你啊？”
借着酒劲儿，他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来传达师父的旨意，要他换个搭档。
那天，孟鹤堂还是先掉眼泪的那一个。他已经明白了九良一走了之的含义，说实在的，他不是不怨。如果九良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没有选择他，那是他的错。可偏偏，九良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他。
他到底爱他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让他犯错误的机会都不给他。
可这些，也同样是错，一开始就错了啊。
在孟鹤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叙述中，张云雷听见他颠来倒去反复说：“我不换，我不换。”
“我等着他，一年不回来我就等一年，一辈子不回来我就等他一辈子。”
“我可以说单口，说评书，哪怕我不说了，只要我活着，我就没法接受桌子里面的人不是他……”
“我不换，我不能换啊……”那天一口酒没喝的孟鹤堂抱着他哭的像个孩子。
张云雷想，他是明白他的。
他没能替师父说服这个固执的人，可最终他替这个人说服了师父。
也就是从那天起，德云社的水牌子挂上了孟鹤堂的单口。开始的时候，他常常说，他会等九良回来，无论台上台下都惹得一群人落泪。
后来那些观众如雨后春韭一样一茬又一茬的更替，没人知道他以前还有个搭档，他也不再提起，靠着单口另闯出了一片天地。
他们都以为，他忘了，或者他不在乎了。
没想到，生命的尽头，他还是惦记着他，惦记着他的故乡。
窗外的冰雪好像开始消融了，孟鹤堂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水滴落下的“滴答滴答”声。
今天是一月二十八号，他还记得。
四十三年前的一月二十八号，是他们第一个专场，他唱过一首歌，也叫《滴答》。
彼时少年相伴，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他想，九良最终还是不肯原谅他，他等不到他了。
二零六一年一月二十八日晚十点十二分，一代单口相声名家孟鹤堂于北京病逝。其女遵其医嘱，将其骨灰洒于南京段的长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