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长河04长弓

箭尖上燃着闪电。
这是阿莱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缓缓拉开长弓，瞄准阿莱的头颅。
阿莱说:“那箭伤不了人。”
他拉满弓，弓弦如残月。
阿莱说:“为什么？”
许久，他收弓，说:“抱歉。”
箭尖上的闪电暂时消失了。
阿莱有些不安。但不安就不安吧，他要做的事，让苍天都惊惧，本就像是在悬崖上起舞。
像那干枯的长弓，非得周遭是深渊才能生长。
阿莱说:“你是狩族人。”
他说:“嗯。”
阿莱问:“你叫什么？”
他说:“常铭。”
阿莱说:“跟我来。”
于是常铭就开始跟随阿莱。
“为我收集血液。”阿莱对常铭说。
“血族死时，流出的最后一缕血液，那本应该是流入大地的，但现在我要你把那血液拿给我。”阿莱说。
常铭低下头，问:“那血液有什么用？”
阿莱说:“用来结束这场悠长的战争。”
常铭问:“就凭你吗？”
阿莱垂下眼眸，似乎有些忧郁，琥珀般的眼睛变得有些黯淡，又是这样，又一个人这样问他，他的信心又消减了一点。
“凭血，凭血族躯体燃尽后萃出的血。”阿莱说，“烧尽血族的血，来终结血族。”
“用什么烧？”常铭问。
“用我的血。”阿莱回。
“你算什么东西。”常铭说。
阿莱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握成拳，金色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来，血液流下，然后常铭看到了神迹，那金色的血液滴在一株枯死的小草上，那萎缩枯黄的小草顷刻间被赋予了生机，在龟裂的土地中抽出了新芽。
“用这样的血。”阿莱说。
阿莱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轻得像一朵雪花。
但常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震撼，他几乎失声，但依旧勉强保持着镇定，他想提问，他想问，这是怎么做到的？他想问，这金色的闪着光泽的液体是什么？但一切都噎在喉里。
“这是我的血。”阿莱说。
“不。”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声音中甚至有着恨意，“你算什么东西……”
“狩族！你居然不相信你的眼睛吗？”阿莱突然大声说。
常铭低下头，如同雕塑，那干枯的长弓突然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许久，常铭抬头，说:“我跟随你。”
阿莱回头，说:“捡起你的弓，我们即将去第一片战场。”
然后阿莱便缓缓迈开脚步，他的脚步很轻，踩在黄土上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的脚步避开小草，即使小草早已枯黄失去生机。
常铭缄默，他无法承认，现在他的认知都几乎被摧毁，他奉死亡为最高的一切，他坚守死亡的尊严超过坚守他对血族的恨。
但这呈现在他眼前，一个生命起死回生了，不需要知道它还能活多久，不需要知道它付出了什么代价，它从死亡中回来了。
忽的，常铭想到了，他曾经认为的，他曾经所做的，把彻骨恨意刻进自己的灵魂，在他用长弓射穿一个个血族的心脏后，他说——“它们是无穷无尽的，我再找不到别的办法，我只能拉弓，瞄准，直到我筋肉破裂，直到我被它们撕碎，我可能无法完成最后一个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