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世界中的基督徒——裘千仞(2)

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呢？基督教能回答，也只有基督教在回答。
圣经中有一个小故事，与裘千仞的提问一模一样：
8:3 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拿的妇人来，叫她站在当中。
8:4 就对耶稣说：“夫子，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
8:5 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
8:6 他们说这话，乃试探耶稣，要得着告他的把柄。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
8:7 他们还是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
8:8 于是又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
8:9 他们听见这话，就从老到少一个一个地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稣一人，还有那妇人仍然站在当中。
8:10 耶稣就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在哪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
8:11 她说：“主啊，没有。”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引自《约翰福音》
自己有罪的人，有权审判别人吗？耶稣给出的回答是没有。
江湖中人，谁能真的独善其身？一入江湖岁月催，江湖就是江湖人的原罪。剑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理由杀人，比武，论剑，夺宝……但只有一种不行，那就是锄奸。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要锄奸，行啊，先给自己来个痛快。
然而一个微妙的地方出现了，在圣经中，问出这个问题的是耶稣，而不是行淫的妇女本人。但裘千仞却是自己问出的，这多少听起来有些替自己开脱的意味。如果真的所有人都停手，然后裘千仞说，我也不审判我自己然后昂首离去的话，这次华山论剑就彻底成了一场闹剧。于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洪七公出来救场了：
洪七公道：“我是来锄奸，谁跟你论剑？”裘千仞道：“好，大英雄大侠士，我是奸徒，你是从来没作过坏事的大大好人。”洪七公道：“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这番话大义凛然，裘千仞听了不禁气为之夺。
——引自《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九回》
然而，这番话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细想一下，渔樵耕读那四人“虽说是秉公行事，但终不免有所差错。”就足以反驳洪七公的逻辑了。如果说渔樵耕读四人秉公执法，也无权处置裘千仞，那浪迹江湖的洪七公为什么可以不错杀一人呢？难道只是运气好或者是比较细心吗？郭靖的那几个疑问，例如成吉思汗救了他却杀了他母亲，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洪七公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就算是洪七公自己，也不是没犯过错误，他分明因为耽误大事把自己指头砍掉一根。更不要提如果套用现代观念来看，洪七公没有足够证据、量刑亦不公正……漠视程序正义，简直与暴君无异。
说实在的，这不像是洪七公的所作所为。以老叫花的聪明程度，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只是回避了裘千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