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乌头(二)
在山里隐居十年,世道都变了,哪有师傅上门收徒弟的。他正贱兮兮想着,身边的白净小厮开了口:“顾先生,我是裴容,从小跟着二爷,您以后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就行。我先带您去堂上见老爷一面,二爷一直也盼着见您呢,我们二爷是个最不让人费心的,您在这儿一定清闲,可我们二爷又怕太清闲了您嫌无用武之地,他平日最会发愁。”
顾相存心想,这小厮啰嗦,可啰嗦得不同寻常。“既精骑射,亦通文墨,雅好交集。”而等他穿过安国府的一道道雕栏,面前文质彬彬的人又让他吃了一惊,既生锦绣丛,何来薄命相?那一双细长的分明是泪眼。
“顾先生,”裴辞放下手中的书,起身与他作揖,顾相存也十分大度地免了他三跪九叩的拜师礼,专心致志地装相。其实人家裴二爷的老师多了,谁是谁啊?“阿容,快倒茶。”二爷发话了。
“茶不必,这么好雪,没一坛好花雕来配可惜了!”顾相存心血来潮,想试一试二爷深浅。
裴辞迟疑了一下,便大笑道:“阿容快去啊”
阿容也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吭声地去了。
裴廉教子颇严,又正打算让裴辞拿个功名,先生刚来就拉着人家喝酒,反了你了。顾相存想,这小孩果然嫩,心志又不坚定,还不会防人。
于是顾相存打了个哈哈道:“公子想必不用老朽教你掉书袋吧,那你家请我干什么?”
“我家酒多得快放不下了,招几个能喝的来清一清。”裴辞得意地笑,接过裴容递给的雕花坛子。裴容忙笑道:“这酒是多,二爷说的也是醉话,先生可别往心里去。我们二爷一心向道,先生待久了就知道。”
顾相存刚来也不敢喝多的,便还是客套了几句后在安国府一处僻静的院落安顿下,裴辞在文章上的聪明自不必说,本身也不用他教,倒是常带着他玩。久而久之发现,原来裴学士并不多关心裴辞,凭他裴辞再怎么聪明,或再怎么颓废,这爹也不多管。顾相存想,这与坊间传闻大不相同,可笑世人以讹传讹。又想裴辞的确聪明规矩,无论作臣子还是做儿子,以裴廉的城府手腕,都不会不知道这在朝堂是一个多好的帮手,如何疏远他?想必另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