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塘(2)
程一“少得可怜的良心”到底还不是完全被狗吃了,所以还留存有些微的愧疚:他想成为大鱼。
大鱼还活着;也许全世界只剩程一知道了。
这绝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程一原本与别人并无两样,直到生了一场旷谷持久的大病。病愈后,他忽然听到一种声音:悠远、寂寥、空绝......总之程一从未听过这种天籁。
程一成天听着这种乐声——连绵雨天最盛,其次是多云,再是有云的晴天,响晴时乐声最小,只有带着远方水汽的风所裹挟的那么几丝,但从不断绝。程一无端觉得,这乐声是有生命的。
再后来,程一听说了大鱼的故事——原来自己聆听多年的竟是大鱼的语言!程一对此深信不疑。
程一能听见大鱼的交谈,天知地知他知,除此以外,并无第二鱼知晓:这多少有些不祥。
后来,程一觉得自己应该听懂大鱼的交谈,于是他就真的听懂了。大鱼说云间的熙光,也说地上的微末,说雨雪雷电,说日月流转,说这个被风催着走的世界;大鱼超脱六界之外。大鱼说:推开那扇门,加入我们吧。
鲸塘的最深处有一个祠堂,祠堂的最深处有一扇门,门后是族中禁地,只在每年一次的祭祀时允许“天选者”进入祭拜。天选者是祭司抓阄抓出来的,总是些贵族子弟;程一也曾有幸被神明选中。门后无非是些蒙尘的石碑,有些可称完好——主人都是雄性(雌性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无权进入祠堂),还有一些只剩下残破的基座,碑身似乎被谁暴力拆除了。程一那时并不具备向身边的神职人员询问缘由的勇气。后来它悄悄问起过长辈;长辈只含糊地说,那间屋子里曾供奉着某种精怪。
大家都知道的,那精怪实际上就是大鱼,但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仅仅是触及边缘都会招来祂们的降罪,鲸塘里的大灾祸都是这样产生的。因此,所有成员都有义务向族中管理层检举犯罪者,再由全体族人投票决定处罚方式——总是极刑。
近日族中观象师占得风暴将临,族长立马给程一拨了一队侍卫以示爱重。侍卫不愧是精锐之精锐;他们整日将程一团团围住,使得他皮屑都没能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