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他年魂归（4）

4、
忘川河畔。
他猛地惊醒，在噩梦的压迫下阵阵喘息，半晌才平息下来，诧然想道：“这是一个梦吗？”

这是一个梦吗？
梦中他回到薛洋的孩童时代，将他养大到十五岁，看着他平平安安地成长，看着他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然后，一切都在那个汤圆夜，溃不成调。
义城之后，他魂飞魄散，可心里牵念故人，因愧对宋岚，聚起一魄，因惦念阿箐，聚起一魂，却偏偏因思念那个罪不可赦的少年，聚起两魄五魄，勉强凝成个人形，寄宿于忘川河边，不愿再入轮回。
而人间，故友尚携着锁魂囊四处流荡，寻找他的残魂。此番宋岚能入他的梦境，正因追着他残魂而来，想劝他随自己回去，将养魂魄，以期重会。可他总觉得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
他还挚友双眼，纵还亏欠许多，却也算勉强还了些。宋岚收阿箐魂魄，来年阿箐魂魄重聚，再入轮回，也无需他来偿还。唯有那薛洋，是一笔算不清道不明的前世债，是挥不去抹不掉的梦里人。
梦中少年捧着一堆鸡零狗碎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的假笑不攻自溃，在他化为的一片灰烬中茫然若失。
——大抵，我也曾是你生命中一点不可所求的温暖，只是不可多求，最后都变成了“不可求”。
而如今，而如今……
少年以故人的姿态沉淀在他的记忆里，静静沉落在他无法溯回的时光长河中，安静沉睡。唯有一瞬魂归入梦，才得以重见。
……何为前世债？因果未尽，报应未完，是为债。何为梦？惦念不去，牵念不已，是为梦。隔了那么久，他还惦记那少年一生都没遇到什么好人，一生都在替别人作嫁衣裳，一生都……紧攥着一颗饴糖，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