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国×阿米】京城旧事(二)
一架灰扑扑的简陋小轿子在寅初时分被悄悄送进了端王府的后门。
“吱呀。”不起眼的小木门迅速地打开又慌忙关上。一行人走进门,里面似乎是个后院,昏暗的天色里能勉强看到近处有几处假山层层上盘,隐隐的有些树木弯在山坳里看不甚分明。轿夫们寻了处平稳些的石径站定落轿,半晌功夫,从轿子里面伸出了只修长白净的手,粉色蔻丹染就的指甲轻轻挑起绣帘,露出一张清秀文静的面庞。
“阿米姑娘来啦?”两个老嬷嬷迎上去,笑意盈盈地掺着她从轿子上下来,掏出几两碎银打赏过轿夫,便引着她一路顺那石径穿林过水地走出后院。此时天色未亮,灰蒙蒙的看不清路,阿米跟着婆子们七绕八拐,只觉这端王府的构造颇为繁杂,一路上转来转去地不知走过了几多回廊,终于在她气息已有些纷乱时于一庭院前站定,门口几个早已等在那的丫鬟看到她们三人,膝下微蹲,端端正正地冲阿米行了个礼,齐齐道了声“姑娘。”
瞧见那几个丫鬟的衣饰装束,阿米便知以自己身份怕是未必受得起这礼,忙后退两步福了福道:“姐姐们唤我一声阿米就好。”趁着几个婆子与丫鬟们寒暄交谈的空档,阿米拿眼角余光粗略打量了一下四周景物,心里大约明白,这十有八九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端王——田柾国的院子了。
抬头看了看悬在庭院门上方的匾,阿米就着黎明前的微光,眯起眼睛艰难地分辨着上面的字。
云胡苑。
“云胡。”阿米不自觉地喃喃念道,“迁流推薄,云胡……不叹?”
一个丫鬟闻声回过头来,“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阿米犹豫了会,终是推脱了过去,“这匾额上是字倒是挺好看。”
丫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与婆子交代了几句后便与她一同走进了院子。
阿米默默地跟在她们后头,表情若有所思。这“云胡”二字源自《答中书诗》——“聚散无期,乖仳易端。之子名扬,鄙夫忝官。素质成漆,巾褐惧兰。迁流推薄,云胡不叹。 ”为南北朝的山水诗人谢灵运所写。
而说起这谢灵运,阿米淡淡地笑了下,喜欢的人那是真心钦佩,厌恶的人也少不得将其贬低其到尘埃里。毕竟比起其“青松之拔灌木”的才华,更流传于世的还是他那恃才傲物恣意妄为的性子。怎么,难不成这位常年铁血沙场,早已立下赫赫战功的年轻王爷,也想效仿那康乐公辞归故里,只寄情于锦绣山水不成?
可是……阿米回头,禁不住想回去看看门口那块匾。谢灵运终生郁郁不得志,年仅四十九便被下诏赐死,罪名还是皇帝绝无可能饶恕的“叛逆”,因此历来为官者虽有人惜其才华,挂些诗词书法之类吟哦赏玩倒还不打紧,于牌匾这等物什却是一定知道避讳的。这端王当下炙手可热又备受皇帝器重,在朝堂上混的也是风生水起,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往自家庭院挂这么块匾……不太妥当吧?
就算这端王爷不信邪不忌讳,但这首诗……可是在讽刺当朝者不识人才,所用皆是“鄙夫”啊,他就不怕皇上猜忌吗?
正神游着,走在前面的丫鬟突然脚步一顿,阿米险些撞上了她的后背。“姑娘,前面就是王爷的卧房了。”丫鬟回过头来说道,再转身面向那房门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异样,“奴婢这就带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