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澜录(五)
但这种无声的挑衅根本激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是此刻无比想念厢房中炭火的侍从。
“咳,这鬼天气”
他啐了一口,微弱烛火照亮了那张因为寒冷而发皱的脸。侍从缩头缩脑地环顾四周,见无人声,又抬眼看了一下主殿的方位,一片漆黑。随即发出一声低笑,迅速吹灭蜡烛,结束了这害死人的任务回去自己领地睡大觉去了。
主殿中,伸手不见五指,静得听不见任何声音,显得尤其的诡异,毕竟呼吸声好歹得有一些才是。床上躺着一人,若你仔细看,他是睁着眼睛的,仿佛从未睡着过。
他少有睡得安稳的日子,在他的黑暗人生中,自母妃去世之后,便再也不能顺利入睡。小的时候,有母妃为他轻轻拍着被子,唱着母妃家乡的歌谣哄他睡觉。后来,漫漫长夜中,耳边再无歌声相伴,起初他整夜整夜地不习惯,熬红了眼睛,眼底大片大片的乌黑,都在叫嚣着他夜里的不安。皇帝看到后,大发雷霆,让人赏了他一顿鞭子,呵斥他“如果睡不安生,便不用睡了,去院子中跪一夜”。那一夜偌大的庭院中只有他一人跪在中间,皇帝并不许别人陪着他,于是他一人在漫天寒风和冰地上呆了一宿。自那以后,就算再怎么不习惯,他也会逼迫着自己睡着,哪怕梦里并不轻松。
像今日这般睡不着的情景,已经是隔了很多年。他闭不上眼睛,只要闭眼,那少女的样貌和声音便会立刻在脑中响起。倏地,床上之人一下坐起,低垂着眼眸,靠着床栏专注地想着什么。
他花了一晚的时间将脑子里对刁蛮郡主萧澜所有的认知拉出来细细捋了一遍,但他本就跟宫中人接触甚少,对这个人的印象也仅停留在她每次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上。
他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因为同情自己才说出那番话,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渐渐地一道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床幔上,他这才恍然发觉,一夜过去了。
“既然不喜欢别人笑,那就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那句话如魔咒一般又在耳畔响起,垂在少年身侧的手终于慢慢地收紧,殿内还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但少年手背上轻轻挣扎的青筋暗示了一个萌芽的产生。
“贱人!”
啪——的一声,一道尖利的耳光声划破了清晨,众奴婢和侍从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生怕一个眼神就被眼前暴露的人盯住,从而殃及池鱼。
一大清早,十八皇子就发了通大火,因为他最心爱的瓷器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奴才给打碎了,萧澜走进来的时候那个可怜的婢女正趴在地上,嘴角已经撕裂,流出鲜红的血液。
郡主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对着十八皇子开口
“十八哥哥,你又这样,回头太后又要说你了”
盛怒中的十八抬眼看了看来人,脸色稍微缓了缓,冲她摆了摆手
“没事,皇祖母心善,总顾忌我这些,这不还有阿澜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