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的通天塔
只有一个人脸上没有笑意,那就是坐在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地嚼着熏鱼的洛德布罗克。这次战役的结果姑且算差强人意,但自己手下这些人的反应则几乎让他失望到了极点。他们忘了自己曾经是怎么立下誓言,要把“倒卖海寇的人”做成血鹰;他们忘了在战役的初期自己是多么被动,多么耻辱;他们忘了这次胜利大部分要归功于巧合——格鲁迪的那次回头;他们忘了在高地上血战的兄弟的惨状;他们忘了那个另他们蒙羞的人还在逍遥地活着。他们已经完全沉浸于已有的进展不能自拔了。
洛德布罗克看着远方的黑暗,那是大海的方向,只要仔细倾听,穿过人声嘈杂,还可以依稀辨认出涛声。他又想到龙船,想到跳板,想到惊涛骇浪的大海。为什么先祖们永远不会懈怠呢?他们所创建的战功足以睥睨当世的海寇,他们积累的财富也远胜于我们,是什么驱使着他们战斗至死呢?对女武神的召唤、英灵殿的永乐的期盼?难道眼前这些人不曾听闻过那些传说?难道他们年轻的时候没有立下过战死沙场的宏愿?他们一步一步地堕落,一步一步地妥协,从欺软怕硬到任人宰割,现在小有成就便醉生梦死。他们拥戴我,是因为他们畏惧我,不是因为他们要夺回尊严。他们弹冠相庆,不是因为耻辱得血,而是因为丰厚的战利品。他们是这片大陆上最勇武善战的人,而他们的愿望仅仅是苟且偷生。只要还有一条路能留住他们的一口气,他们就会继续毫不犹豫地堕落下去。荣耀、尊严、先祖,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我还能带领他们,不过以后呢?如果有一天,他们身上的惰性战胜了对于我的恐惧,我可能会比那个骑斯瓦迪亚马的人先变成血鹰。接着他们会怎么样呢?
洛德布罗克在揣度同胞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吝惜恶意了。他看着眼前狂乱的人们,厌恶不可抑制地在胸口中翻涌。他闭上眼睛,回想身在龙船上的时光,回想扁舟在大海上的摇曳,回想人在仰望星辰之时,置身惊涛骇浪之间的渺小和脆弱。他突然明白了,驱使先祖们锐意进取的是危机四伏的海洋,那时人们能看到船体的震颤,万仞之高的巨浪,感受到切肤的痛苦和恐惧。而来到陆地上之后,人们淡忘了这些,这里轻而易举的掠夺便得以果腹。但他们不知道陆地上的危机根本不逊于海洋,而且于风浪不同,它们在来临之前几乎毫无征兆,率先察觉的人也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相信潜在的危机的存在。安逸早已扼住了我们的喉咙,而现在,窒息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如果人舍弃了一切,只愿保全一条命,那么他一定连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