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tori

他站在街口，借着等信号灯的时间发着呆。天暗了，像滚进墨粉的蛋黄。
车流穿过，而又休止。再次穿过，再次休止。他依旧站在灯柱下，目光疲倦地转动着。实在是太憔悴了，憔悴到追不上一掠而过的、霓虹色的车体。他只能沮丧地看着它们弃他而去。它们扔下一块又一块独立的拼图，而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碎片拼接成一副完整的画面。似乎他周围的整个世界都随着那些不带丝毫怜悯的机械延伸到宛如磁极的终点。
他想起中学的时候。夏天，那应该是放学途中。与他穿着相同校服的两个人提着食物，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从校门口，一直到街口人行横道的另一边。有说有笑，相互打趣。他猜他们是情侣。
时隔十多年，记忆早已暧昧不清。他依稀记得女生相当矮胖，大腿很粗；男生看起来很清秀，谈吐却粗俗不堪。那两人闯了红灯，向街道的尽头走去。毫无来由地，一种冲动占据了他的心。本该在路口左转的他，平生第一次破坏了一向的循规蹈矩。他快步穿过马路，继续跟在那两人身后。他注意着保持适度的距离。
两人先是沿着人行道前行，不久便移到绿化带旁的路肩上。大概走了五分钟左右，两人穿过公交站牌狭窄的豁口，向街对面走去。他望着他们绕过另一边的灌木，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的一片模糊里。那之后是个住宅区，两旁的商铺逼仄出一个又窄又黑的入口。他不确定他们是否进入了那里。他开始联想，这种控制不住的自我意识让他觉得恶心。
他转身离开，用袖子擦去后颈那不必要的汗水。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踪两个不相关的人。当然，现在他很清楚，那是因为那两人的行为本身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私密性。像灯火吸引飞蛾，花蜜吸引昆虫。隐私，总能吸引到其他人的注意。
他把头靠在灯杆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找不到火，他干巴巴地嚼着烟嘴。并排的牙齿将海绵咬穿，上下交错着抵在一起。
他的车停在路对面。就在临街的那幢办公楼之下。他的公司在十二层，早就下班了。他没有关灯，没有上车，而是下了楼像个精神病人一样走到街边凝视着暗沉沉的大楼表面上为数不多的亮着的房间。他解开夹克的领口：有点紧，但无从追溯原因。他看着迎面走来的老人，穿着旧式大衣，手里提着垫子；他觉得喉咙发痒，却咳不出来。天全黑了，路灯一点一点在黑暗中向两侧跳去，一段一段地隔出均匀而平行的阴影。载着吃食的简易摊车绕过拥挤的路口，他嗅到厚厚的油腥气。手很干燥，很冷，尽管它们一直揣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