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药(雨村日常·一发完)(4)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倒退回了十岁,那些无理取闹、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为所欲为的阶段。无力感笼罩着我的全身,每一寸皮肤连同五脏六腑都开始下沉。
掌控不住的局面、新的剧情新的人物、身体的衰败、前路渺茫的未来……我连自己的脾气都控制不住了。
我挫败地揉了一把脸,端起碗来把已经凉透的药一饮而尽。
那种苦一瞬间蔓上舌根,这时候我才想起闷油瓶的举动来,我走到窗边,试图透过浓重的夜色寻找他的去向。
雨已经停了,我看见隔壁大婶家的门开了,闷油瓶站在门口,暖黄的光从屋里往外透出来,在他身后投出修长的影子,将他的轮廓涂抹的不甚清晰。他似乎正在跟那家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小姑娘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往他手里塞了点东西。
那小姑娘我知道,是大婶的孙女,在城里读小学,过年回奶奶家小住。我看着她丝毫没有阴霾的笑脸,心里竟然涌现出些许嫉妒的情绪来。
闷油瓶往回走了,我走过去给他开门,一边苦笑着想,老大不小了还嫉妒人家小姑娘。
他似乎挺惊讶我能来开门,看我脸色没有刚才的难看,又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竟然露出点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情绪很不明显,但我和他太熟悉了,几乎立刻就察觉出来。
我感到心里一松,然后就看到他向我张开右手:“给你。”
他手心里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我一下子就笑了,问他:“你刚刚去找隔壁那小姑娘,就是去跟她要这个?”
他“嗯”了一声。
我想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不知道是怎么跟人家小姑娘要糖,越想越有意思,看他迈步想要去收拾那只药碗,忙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喝完药要吃糖,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这姿态有点扭曲,闷油瓶掰开我的手又立刻握住了,转到我正对面,想了想说:“小时候训练,有别的孩子受了伤,他们的爸妈会买糖给他们吃。”
我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没说出来的话,别的孩子受伤受委屈,有父母疼爱和哄劝,而他只有他自己,受伤受苦,只能嚼碎了生生吞咽下去。
可他记得吃了苦药以后要吃糖,记得我吃药的不适,记得要找糖块来哄我,那个因无名之火迁怒他、神经质到连我自己的厌恶的“我”,被他如此珍视。
天地之广阔,宇宙之浩渺,世事之不遂人愿,生而艰难。我们于动荡中苟延残喘,能遇见并拥有这样的一个他。我感到窝心。
那块糖最终被我一分两半,半强迫地给闷油瓶也塞了一半。糯米纸率先融化,然后奶味弥漫在唇齿之间,我攥着他的手,那种温柔的、珍贵的甜蜜在舌尖经久不息。我想,不管未来还有多少碗苦药,多少段前程,多少未知的辛苦。
我都甘之如饴。
————终————